谢澜忙问“文章就如同练武一样,有的人人品虽然不好,但是道行高深也不得不让人佩服。哪里有随人事而转的?”
“有啊!”郭彰答道,”这便是一个明证。范氏吃亏在一个‘傲’字上。他在狱中致诸侄的快信中曾炫耀自己的《后汉书》比《汉书》还要高明,是‘天下之奇作’,说《后汉书》里中等的篇章,也不次于贾谊的《过秦论》,连自己也选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这部奇书,自古史书中没有一部可与《后汉书》媲美的。”
“你们听听,他吹了多大的牛?”郭彰喝了一口酒,颇为感慨“读书人清高自重本是美德,但若自视过高,反变为狂妄无知,《后汉书》中不少文章是很不错的,所以受人轻视,本源就在这里。这也实在是范晔自毁所致。”
“可见自视甚高是没好处的,当今曹泽便是这样的人了。”萧稹冷笑道。
“谁知道呢,那曹泽功高震主,王上又刚刚亲政,论理来说也很危险的。”郭彰不明就里,随口指着《后汉书》说道“就如同那东汉的汉质帝,这小皇帝原本聪颖过人,如能长成,必可成为一代英主……”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无不变色,苏婉知道这个典故,十分忌讳,连连递送眼色示意沈炼敷衍过去。沈炼只好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吃些饭再说吧。郭彰!”
郭彰正说在兴头上,一下子被沈炼打断,愣在哪里不知该怎么办了。
“没事。”萧稹摆摆手,“我觉得有意思,然后怎么了?”
郭彰这才又兴高采烈地大谈起来,接着道:“可惜,这位小皇帝锋芒太露,当面指斥大将军梁冀为‘跋扈将军’,被梁氏恨之入骨,暗以毒饼为饵,死于却非殿中……”他长叹一声道:“实在令人惋惜呀!”
萧稹听到这话,心中怦然乱跳,想前几天在裕庆宫和曹泽相争的情形,真有点后怕起来。又问道”那梁冀专横如此,既害了质帝,因何没有夺位自己当皇帝呢?”
“因为当时清议初起。”郭彰笑道:“人们的口舌厉害得很!再加上东汉气数未尽,王莽前辙犹在,梁冀不能不有所顾忌。”
萧稹却不懂"清议"一词,忙问:“怎么个清议法?”
郭彰想了想,说道:“啊,清议就是大臣和百姓批评朝政的议论,就像之前陶谦,王之奂,徐胄弹劾曹泽的'广结党羽',我的'论为官者贪赃乱国',就大概是今日的'清议'。后汉清议走了邪道,成了空谈。但质帝时,百官中尚有不少不畏死之士敢于大胆非议朝政。”
萧稹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即以质帝而论,欲除梁冀,何为上策?”
郭彰不由诧异地望了一眼萧稹,很奇怪他为什么揪住这个问题不放。但是既然是一起说笑,又不好不答,想了一会儿,郭彰回答道:“审度当时时势,那梁冀已是四面树敌,触犯众怒,人心丧失。若能韬晦等待时机,外作大智若愚之相,内蓄敢死勇猛之士,结纳贤臣,扶植清议,时机一到,诛一梁冀,只用几个力士便就可以了。可是,他太性急了,结果自己丢了性命。”
“为王者,无论何时都要有勾践卧薪尝胆的决心才行。”沈炼不失时机地提醒道。
萧稹听着,不禁微笑颔首,心里倒也松快了很多。
人和已在我手,只要天时地利就好了。
一切需要等。
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猎豹一般,未准备好之前,要忍耐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