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风点头,又抬头看天:“不知道大爷这会子到哪儿了?”
秀妈妈正要回话,老太太在屋里叫人了:“怎么半天连个影子也不见?”
二人收了声,忙忙向屋里去了。
几天之后,宋玦从军中传来信儿,行军顺利,路上一切皆好不必挂念,又问家中如何?
信是先递到老太太手里的,很快就传到了太太屋里。
祈男正伺候太太用早饭呢,听说信来,眼中不觉有光。
太太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让人念了,听说一切都好,自然心中安慰,又看祈男一眼,看出其脸上喜色,心里突然生出厌恶来。
“这粥太凉了,”太太推开祈男放在唇边的碗,不耐烦地道:“换一碗热的来。”
祈男毫无异色,直接将碗端了下去,其实这已是太太第二回折腾了,头回说烫了,才放了会子,现在又说凉了。
吕妈妈眼露讥讽地看着祈男,预备她生气预备她动怒。可祈男风轻云淡地依言放了碗去,重新揭开炖在红泥小炉上的挑子,舀出一碗来,又放在唇边吹了吹,试了试,然后方才端了上来。
太太呷一口,噗地吐了出来,且不对别处,正对着祈男身体,于是一件蓝紫色底子织金纹样缎面出风毛对襟冬装夹身,被吐得全是米糊。
吕妈妈险些笑出声来。
祈男不羞不恼。甚至脸色都没变,继续吹了吹碗里剩下的粥水,然后再向太太唇边送去:“好太太。再喝一口,只一口罢了。若不能喝,想必身子不好了,那得再请太医来看,对了,老太太也挂念着太太的紧,也得支个人去回她老人家话才好。”
太太突然睁开眼睛。瞪住祈男半日,祈男毫不退让。冷冷相对。半晌,太太收回目光来,就着祈男手上,安安静静。喝了一口。
“这不好了?”祈男笑了,衣服脏了算什么?这个年代的人太讲究脸面身份,偏偏这是祈男最不在乎的东西。脏了更好,换新的方便。
“劳烦妈妈,”祈男放下空碗便笑对吕妈妈道:“我的丫头不在,请妈妈去我院里替取件干净衣服来,不然这样子伺候太太,我倒是不在乎,怕污糟了太太的手眼。”
吕妈妈呆住了。木愣愣望着祈男,又看了看太太,没法子只得叫个小丫头来。去寻玉梭。
太太对祈男实在没了招数,这几日下来,该使的她都使上了,就差不能自己动手了。因为装病,自己实在动不得手。
可祈男是软硬不吃。太太是个有身份的,直接开骂不可能。暗中羞辱,祈男只作听不见。当了下人的面使唤她。夜里让她不住起身来回,祈男也不怕,恭恭敬敬地伺候着,一丝儿错也检不出来。
横也不行竖也不中,太太自己反落了气,因看祈男碍眼,又不得不放在自己眼里杵着,看她一天天气定神闲的,太太自己反要暴躁地发疯了。
终于这天晚上,伺候太太用过晚饭,吕妈妈绷着脸对祈男道:“太太才说了,近来屋里人多,反惹得心烦意乱,无益于调养身子,因此请大奶奶还是回去自己院里,照常每日来给太太请安就是了。”
祈男做出极不情愿的模样来:“这怎么好?太太身子不好我身为小辈本就该日夜不离身的守候着有个什么使唤去处我也好。。。”
吕妈妈的脸愈发绷得铁板一般:“需使唤奶奶时自然太太会去请奶奶过来,如今也不必多说了,太太头疼怕吵,奶奶还是请回吧。”
看这架势,倒成了太太向外赶人了,全忘了当初祈男是怎么来的。
祈男三步一回头,离开了太太的楠木楼。
锁儿早得了信倚门等着,见祈男身后跟着个送铺盖的小丫头,远远地过来,喜得眉飞色舞叫出声来:“奶奶回来了,奶奶回来了!”
玉梭抢在众人前头冲了出来,锁儿亦将铺盖接在手里,祈男笑着拉起二人手来:“怎么样?我不在可闲得难受了吧?”
玉梭上下将祈男打量了一番,忍住没说话,锁儿摇头:“奶奶可瘦。。。”一句话没说完,被玉梭踩住了脚尖。
太太屋里的小丫头还没走远呢!
锁儿知趣闭紧了嘴。
回到屋里,玉梭二话没说,即刻吩咐香秀厨房里要水要牛奶去,又让她多带几个小丫头多取些来,自己亦在后院里点了只大炉子烧水,又让锁儿从箱子里取干玫瑰花片,香精,香脂香胰子,总之一应洗浴净身的用品。
祈男让她们忙去,身子靠在春凳上,微微阖上双目。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后,祈男坐到了窗下,双手托腮,若有所思。
玉梭送上一盏滚烫的清茶:“奶奶这几日辛苦了,”看看屋里没人,方才心疼地道:“别说锁儿,连我看着也够难受的,这才几天,奶奶脸上就瘦了一圈!”
祈男却摇头:“你不知道,忙起来才是好呢!手里忙起来,心里就没空想事了!”
玉梭心头一酸,欲言又止,退到她身后,依旧于桌上拈起新上手的一只荷包来,不想才戳了几针,锁儿从外头跑了进来:“回奶奶的话,品太医来给奶奶请平安脉了!”
祈男心里一跳,玉梭更是脸红心慌起来,想心平气和地坐着,可手里针却不知向哪里戳去。
“哎呀姐姐的手!”锁儿眼见血珠子从玉梭手上冒出线来,吓得直叫:“哎呀哎呀!”
玉梭这才觉出疼来,可也顾不得了,将手放进嘴里吮了起来,又嗔锁儿:“你慌什么?做活计哪里不扎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