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口里,像是被人拿着小刀子划开了细小的伤口,鲜血一点一点的淌出,那疼,不厚重却绵长,似乎永远都没有止境一般。

他站在那里动都不能动,只是看着跪在那里的小小身影,她的哭泣为什么那样哀伤,听的他的心似乎都要跟着颤抖了。

他想要弯下腰将她抱起来,手指伸缩了几次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住。

他和她早已离婚了,在五年前那样大雪纷飞的一天,他残忍的将她从自己的生命中驱逐。

而今,他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她?

“静知……”许久,他才听到自己几不可闻的叫她的名字,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哑哑的难受。

她的哭声渐渐的低落了,再渐渐的,他看到她擦了眼泪,又仔细的将傅正则的墓碑擦了一遍,才缓缓的站起来。

跪的久了,她的双腿有些发麻,快站起来的时候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孟绍霆慌忙伸手去扶,静知虽站立不稳,却还是勉强的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看到她向一边走了几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站定,他胸口里骤然的一酸,恍惚之间想到婚后那一段岁月,缠绵之时她羞怯妩媚的模样,在他的怀中幸福而又甜美的笑脸……

岁月总是这样无情,曾经有过那样亲密的两个人,竟是也会有现在这样形同陌路的时刻。

“静知……我一直都不知道,爸爸去世了……”

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潜意识中的为自己辩解,是,他一直都不知道,他跑去质问她以后,立刻就带着曼君出国了,五年的时间里,没人对他提起傅家的事情,他一直都认为,他们家给了她这么大一笔钱,她会过的很好,更何况,他虽然对她无情,但是她对他却也不过如此,一个孩子换了五百万,彻底的抹去了他对她仅有的愧疚和抱歉。

但是,他竟是不知道,傅正则早已死了,傅家早已烟消云散,这世上,向来是人走茶凉,又有谁记得那个曾经煊赫的百年大家呢?

他虽然那时候对静知没有好感,但是对傅正则却是很尊重的,他是真正的儒商,儒雅温和,风度翩翩,但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商人,总是比不过他们这些鼎盛不足三代的暴发户有手段,所以,他的败,他孟绍霆很惋惜,却也心知是在情理之中。

他的死讯他极其的震惊,一直都知道静知和傅正则的关系最好,所以在洛杉矶的时候,他辅一听到傅正则在五年前去世时,他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傅静知那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

而此刻,五年后再见到她,见到她圣诞节那一天的冷静和疏离,见到她今日在爸爸的墓地像是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他竟是忍不住的开始心疼。

时已过五年,她还是这般的痛苦,而五年前那个大雪天,她该是怎样的绝望?

她是傅家的私生女,唯一的依靠就是傅正则,傅正则死了,她的日子一定过的极艰难!更何况,傅家剩下的四个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们在法国依旧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由此可以推断,当年傅正则去世的时候,那些人根本就是把傅家的产业席卷一空,什么都没给傅静知留下!

他忽地记起大哥那一天给他说的话,说她在工地上做小工……

孟绍霆只觉得太阳穴里像是冷不丁的被人凿进去了一根铁钉,生疼难忍。

静知听到他的话,真的很想质问他,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却在冷静的告诉她,真的真的没有必要了。

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时间再也回不去五年前,她的爸爸也再不会睁开眼疼宠的叫她的名字,静园无法再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妈妈也没有可能回复那个美丽优雅的形象,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注定,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谢谢您来看我爸爸,他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感到欣慰,孟先生,我想和爸爸单独待一会儿,您请回吧。”

知知背对着他,哭过的声音带着嘶哑,却是镇定而又平和。

孟绍霆听不得她一口一个您,一个一个孟先生,他几步过去,想走近她,她却已经又向前走了几步,距离依旧是那么远,不过分的遥远,却又带着明显的拒绝。

雪,下的更大了,像是漫天扯开的棉絮无边无际。

她的一头长发很快披了一层雪,黑色的大衣上也落满了白,孟绍霆怔仲的站在她的身后,隔着纷扬的大雪望着她单薄的背影。

比印象中的,更瘦了。

他无法控制的心酸,不管当年到底怎样,是他亏欠了她,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静知,有没有我可以帮助你的?”他放低了声音询问,却见她的脊背陡地挺直,他的心脏一下子缩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狭长的双眸中失了一贯的阴沉和冷静,带了隐约的期盼。

她缓缓的转过了身,脸色雪白如纸,而那一双眼眸,记忆中不是很美丽却干净清透的眼眸,越发的黑亮。

她看着他,小巧的唇苍白的抿紧,纤细的手指在口袋里一根一根的捏紧,才勉强的控制住她即将爆发的愤怒。

她厌恶他现在一副救世主的神情,她厌恶他现在摆出来一副想要补偿她的表情,她厌恶他的出现,厌恶和孟家有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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