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然慌手慌脚的跟在何建国身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其实他们早有准备,就连三舅爷也都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妥当了,可事到临头仍然让人接受不能。
“怎么会呢?”早上苗然送馄饨的时候,三舅爷还抱怨说汤汤水水的不顶饱,叫她下回包点肉弹儿馅的饺子。
“说见到奶奶心愿已了,一下子就不行了。”何建国真不知道奶奶来的这回是好还是坏了,说不好吧,三舅爷见了她,一直坚挺着的那口心气儿一下就散了,说好吧,却也算是了了三舅爷半生的心愿,那眼神,那神色,是个男人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故事。
苗然愣了一下,想起当初三舅爷跟她讲起旧事时候的神情,半响之后,默默的叹了口气,上一代人的感情动辄半生,也不知道该歌还是该泣。
等他们到了养老所的时候,三舅爷的眼睛已经要快闭上了,何老爷子半是悲痛的骂着:“我就知道你们几个老东西当初不让她走就是不坏好意,你有本事倒是睁开眼比我活得长远啊……等到了地下咱们再算账!”
“三舅爷!”苗然跟何建国跪倒在床边,大声的喊着,试图想要召唤回他已经要离体的神魂。
三舅爷慢慢的睁开眼,看着何建国跟苗然微微一笑,该交代给他们的早就已经交代完了,能见到心心念念多年的人,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一桩心事也了了,现在也该下去陪大哥他们啦……看着站在面前的陈靖、小关东、卢瞎子,恩怨情仇都在兄弟们的一笑当中泯然而散,曾经叱咤绿林的张三爷,欣慰的翘起嘴角,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哭声不能挽回已经逝去的灵魂,可却能让活人将心中的悲伤宣泄。
苗然挨着何建国哭得不能自己,到了青山沟之后,是三舅爷处处维护,时时指点,他们才能如此顺利的扎根落户,来到青山沟七年,几乎占了他们生命的三分之一,都是三舅爷陪伴的,可以说这位老人相当于他们的爷爷/外公一样。
“行了,该张罗的张罗起来吧。”五爷爷心里悲痛,张三比他年纪还小一岁,可因为早年的颠簸流离,身体的暗伤太多,能挺到现在也算不容易了。
何建国苗然应了,开始装殓,早先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说好了,要给三舅爷当孝子贤媳,棺材是三舅爷自己给自己准备好的,装殓的衣服是苗然亲手给做的,按照三舅爷遗愿不大办,只停灵一晚便直接送山入葬。
两个小的也被穿戴一身孝衫给三舅爷磕头,苗然很难跟两个小孩子解释死亡的意义,所以只说三舅爷要住到山里去,以后他们可以到山里去看望他,承文机灵问了一句,舅太爷是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承武看看哥哥,再看看自己,跪在棉垫子上一声没吭。
何家老爷子老太太过来行了个礼,送葬的时候没跟去,一来三舅爷要葬在他妻子的坟旁,何家老太太自觉去了不太好,虽然她跟张三之间没有什么风月可谈,那对夫妻也没有相濡以沫的情深,但是将心比心,没有一个妻子乐意见到丈夫惦念了半辈子的另外一个女人。
何老爷子是跟随何老太太的,妻子在哪他就在哪。
从去世到出殡,不到三天便全都完了,有些失落,不过还是打起了精神,她没忘记何家的头上还悬着一把随时会掉落下来的铡刀呢。
“这个事儿我知道,爸妈出事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何保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小夫妻给震得目瞪口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说起来有点复杂……”何保国把目光拉远,想起当时还年少的自己,被父母拉着殷切切的叮嘱,要尊敬爷爷奶奶,要照顾好弟弟……然后他们夫妻一去不复返。
其实建国前,双方内斗阶段,互相扔卧底间谍已经普遍,不止**那边往这边投,这边也有往那边扔,何盛在军校时,认识了两个志同道合的兄弟,一个姓张,一个姓李,毕业之后,张先生投了**,李先生投了共军,他们都试图拉拢家资颇丰的何盛。
最后何盛选择了跟张先生去**,不过后来他曾经救助了李先生跟李先生的同志们无数次,这也是后来张先生劝说何盛去“卧薪尝胆”的理由之一。
“其实……当时那个搅风搅雨的混蛋,就是张先生的女儿,那个女人是张先生的机要秘书,也是他的情人,她的手里有着当年参与卧薪尝胆的计划书和人员名单,所以爸妈才不顾一切的去追踪那对母女,他们不只是为了爷爷奶奶,也是为了整个何家。”何保国幽幽长叹一声,他当时恨得要命,恨何盛人老糊涂,恨小姑姑助纣为孽,等他一步步抽茧剥丝,发觉了父母留下来的信息之后,他就恨不起来了。
“所以爷爷到底是哪边的卧底,除了他自己,没人清楚,现在这幅作态,是因为被抓住了把柄闭目等死,还是刻意作态诱敌出洞,我也拿不清楚……不过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何保国看向弟弟,目光中有不忍也有安抚,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把剩下的半句吐了出来。
“我看到了爸妈,就在山东那边。”何保国紧紧的盯着弟弟,见他错愕、惊讶、呆滞,然后渐渐的平淡,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哥,你能确定对方是真是假吗?这些年过去了,你还记得他们的模样?要是我估计都认不出来。”何建国对着哥哥笑了一下,不管真假,对方既然没有上前相认,那就证明不想认,那他干嘛在乎?
不管对方有什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