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正在崇政殿中。
结束了下午的功课,赵煦便过来等着与他的母后一起去拜见太上皇。
崇政殿的前殿是与重臣共议国家大事地方,上午基本上是宰辅,下午是御史、武班,以及回京的朝官,后殿则是用来批阅奏章,赵煦就在后殿中等待着。
虽然夏天并不开课,但日常的习字、读书都是不能间断的。这方面的学习,也不需要王安石、韩冈、程颢这等身份的大儒教导,直接在宫里面就能完成。
上午写了一百个大字,抽背了三篇论语,下午则是韩冈那边出的二十道简单的四则运算的计算题。说是不多,可这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很吃力的功课。
不用做功课,又没有外臣在身边,赵煦就显得轻松了一些。至少这时候,不会有人提醒他要保持仪态。也能够在殿中走来走去,不像在朝会上,得一坐一个时辰。但也只是稍稍有点放松,坐立行走,还是一样是一种久经训练后的端正。
走到御桌旁的素色屏风前,小皇帝仰头向上看着。
同样的屏风,在福宁殿中有一面,不过现在已经没人往上写字了。坤宁宫也有,上面的人名每隔数日、十数日,就会增加一两个。不过那面屏风上的人名数量,中就是比不过这里。
在向皇后开始垂帘听政的时候,崇政殿中的这面屏风上的名字才起了个头。时至如今,却已经写了大半上去。细数一数,有三五十个之多。
赵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名字。
“官家?”冯世宁跟在赵煦身后,看见他在屏风前立定不动,便弯下腰问道。
“都不认识。”赵煦小声的说道。
冯世宁恍然道:“哦,官家,是这样的。 这些人现在都还是小官,不过因为差事办得好,已经被太上皇后看中了,准备有机会就提拔的。等到官家亲政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朝廷中的肱股之臣,辅佐官家治国。”
赵煦静静的听着,然后点头。
他也是知道的,宰辅们的名字的确不会写在上面。朝堂上的一些重臣,不需要用笔来记忆,就是自己都能记得。
就比如今天在殿上想起父皇差点就哭了的吕宣徽。
在赵煦的记忆里,除了他以外,其他相公都对父皇退位很高兴。
他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应该是能回京的。
只可惜自己就算是皇帝,现在也决定不了哪怕是最小的一名官员究竟能任职何处。
“官家!”冯世宁突然响起的声音略带紧张,“前面结束了。”
赵煦也听到了前面的动静,转过身来,往前去迎接太上皇后。
从侧后方的小门离开了崇政殿前殿,这一天与臣子的议事总算是结束了,但一想起回去后还有更多的奏章要看,向皇后的脚步也沉重了起来。
每日处理这军国之事,永远都看不到一个尽头。
臣子还有休沐的时候,可天子和她这样的垂帘皇后,却一日也不得清闲。就是不上朝,也有数不清的奏章要看。若是遇上大事,宰辅们能轮班宿直,但她又能找谁替自己的班?
只能苦苦熬着,等官家可以亲政,就算是解脱了。
赵煦就在前面等候着。
每天都是如此,从来都没有耽误过。
小小的身子瘦削单薄,在后殿前,向太上皇后行礼。
“快起来吧。”向皇后连忙道。伸出手,牵着赵煦进了后殿。
在殿中坐下来,宫女奉上滋补的饮子,向皇后喝了两口,问赵煦:“官家,等了有多久了?”
赵煦站了起来:“半个时辰了。”
“别站起来,坐着说话。”
向皇后想让赵煦坐下来,但赵煦还是坚持着礼仪,“程先生说过君子只在慎独。洒扫应对,也不可懈怠。”
程颢给赵煦授课时说得很浅显,没有往深里将程门对慎独的精义灌输给赵煦,只说了该如何行事,倒让赵煦越来越像一个老学究。
多少次了,都是这样。
看着赵煦没有多少血色的小脸,向皇后心中就不由的叹息起来,
赵煦一直都是个很聪明、很安静的孩子,而且有主见。心中的想法很少对外面说。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些城府。这样的性子,很适合做个皇帝。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是暮气过重,没有小孩子的感觉。
早慧的孩子有很多寿数不永。那些早年曾经以神童得荐的臣子,也就一个活到六十多的晏殊算是长寿的。或许是累得,小孩子做成人的事,当然会伤到元气。
牛犊不能拉犁,马驹也不能乘人。臣子就是有官身,也得要到二十岁之后方能出来做事。只有少少的几个特例,但那些特例,有哪个是六岁就出来当差的?十二岁拜相的甘罗已经是最早了。当朝百官,更是只有韩冈是十八岁开始当差。
这一点让向皇后很担心。赵煦这个样子下去怎么得了?偏偏还是个胎里弱的。但要说让她支持赵煦像小孩子那样蹦蹦跳跳的,却又不可能。赵煦已经是皇帝了,就是不处理朝政,可朝廷上还是有许多地方都需要他出场。要是让臣子小瞧了皇帝,日后同样难以收拾。
向皇后与赵煦说了一阵话,突然神情一动,拉过来,用手捻着他身上的衣服,对跟着赵煦的国婆婆、冯世宁等人道:“官家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午后虽然热了,也不能就换上这点衣服。得再加一件。”
国氏和冯世宁慌慌张张的应了,为赵煦捧着衣服的小黄门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