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殿的内殿正中,放着千年金丝楠木打造的巨大七重棺椁,正是大行皇帝黎臻的梓宫。
新帝尚未晋封皇后,已第一时间将云贵妃晋封为云皇贵太妃,成为六宫之中最高的权力之首,主理后宫之事。
由皇贵太妃云妩正式对外发布先帝死讯,宫中一片悲哀之声。以新帝为首的皇族成员们,在礼仪官的引导下,在比翼殿外捶胸顿足,高声哀哭。云妩已经哭晕过去几回,宫人只好用老山参汤水帮她勉强吊气。她醒来,便带领宫人们一一准备为大行皇帝发丧、举哀、沐浴、饭含、入殓、发引、遣奠以及安神。
云妩亲自用丝帕,沾着玫瑰花瓣浸泡的热水,为黎臻的遗体沐浴,并为他梳理好长发拭干,再用九宝樱带束好。黎臻的枕下藏着她亲自绣制的龙凤锦囊,里面盛着他平时掉下的头发和剪下的指甲。其后,云妩将一枚通体晶莹,隐隐闪现着赤光的明珠,轻轻放入黎臻口中,定颜以及安魂,再用明黄色的方巾覆面,以大殓之衾盖身。
饭含仪式过后,李公公率各宫首领太监抬过来装着殓衣的金箱。云妩摘去大行皇帝的面巾换上面衣,再往耳朵里塞进宝玉的“充耳”,手指套上金玉指环的“手握”,再套上手衣,脚上着舄,然后一层层套上明黄绣龙与祥云的殓衣,一共十二重。
按照大常的习俗,小殓会在天明时举行。明月夜与哥舒寒刚好赶得上。
云妩看到了明月夜,她红肿的眼睛闪现出一抹凄凉与伤痛,但她强忍住伤心,并未多言,只是让尚食官备好了太牢之馔。
身穿素服的乐师们敲起丧鼓,太监们将小殓床用白色的帷幄整整齐齐围起来,又将殓尸所用的束带挂在殿中,飘飘荡荡又添了几分凄凉。而殿外,仪仗早已经准备好,百官与内外命妇侍立而待。新帝、亲王和皇子们则站在最前列,只待礼仪官引导,他们将聚集在殓床前,齐声痛哭,为大行皇帝送行。
云妩握住明月夜的双手,低低道:“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是云姨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多的时间。和他说说话吧……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云姨和阿寒,会在殿外等你。太监和宫女都会被屏退。走到最后,他一定希望,是你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孩子……你的父亲真的,用尽了力气去爱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为你付出了什么……”
云妩屏退了殿内太监与宫女,带着哥舒寒缓缓走出殿外,并关上了殿门。
此时宽阔的比翼殿中,寂静无声,只有沉默的黎臻,和他的女儿明月夜,他们之间只有几步之遥,但又似乎隔着阴阳两界。
明月夜一步一步,缓缓走近灵柩。黎臻的脸在她的视线中,也越来越清晰。他的遗容一如既往的威仪而震慑,他端躺在金银玉器之中,那面容依旧栩栩如生。一如李公公所言,他棕黑色的凤目微睁,似乎依旧在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并未走远,仿佛下一刻便会含笑坐起身来,叫一声,小夜淘气。
明月夜唇角颤抖,她刻意冷笑道:“黎臻啊黎臻,文武百官与老百姓们都说,你是个好皇帝……这几日,他们都将为你的龙驭宾天,落泪以及伤心。想必你,也听到了殿外一片嚎哭之声呢。只是,有多少人是真心为你伤悲,为你送行呢?反正……我肯定不是。”
她靠近他的脸颊,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他银灰色的鬓发,喃喃道:“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吗?或者,比你想象中,更深重呢……恨你辜负了我的娘亲,让她早早在病痛与绝望中离世!恨你对陷害我娘亲的柳氏一脉不闻不问,任其狂妄霸道,作威作福!恨你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连亲生女儿都不敢公诸于世的自私!是的,我恨你。我曾在娘亲的墓前发誓,一定会亲手将这把赤金匕首插入你的胸膛,用你的鲜血为娘亲复仇!”
话音未落,明月夜突然从怀中,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赤金匕首,那犀利的刀刃映出她邃黑的眸光,都那么冷。
“可是,你怎么就突然没了呢?就这么突然的没了呢?”她怀疑道,手中的匕首颤颤巍巍:“我甚至还来不及,好好问问你,当年为何欺负了我娘亲,却又不管她……你爱过她吗?你真的不知道她已经有了我吗!你为什么没有去找我们!那些年,我们过得多苦多难啊,当我和娘亲,还有流千树,每每饿到快死时,被人打到快死时。娘亲总会对我说,夜儿啊,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爹爹会来接我们。你爹是个大英雄,他正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你放心,他一定会来接我们……他会很爱很爱夜儿的……”
“见鬼的。我居然还相信!我一直盼着,有个天神一般的爹,回来拯救……我们于水火……”明月夜冷笑着:“娘走了,走得那么惨,那么绝望。我才明白,你根本不是什么大英雄,你就是一个大骗子,一个大坏蛋。我处心积虑要靠近你,要为我娘报仇!你不爱她,为什么要骗她……你本来就该死!可惜,那些断肠草并不能杀了你!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多后悔……”
明月夜骤然眸色凛然,突然手起刀落,赤金匕首重重扎了下来,深入黎臻的身体中。因为用力过猛,她倒在他的遗体上,几乎爬不起来。
她的脸贴着他冰冷的脸颊,仿佛完全没有了力气般,颓然的、无力的喃喃低语道:“你知道,我有多后悔……甚至来不及叫你一声……爹爹。”
“第一次在媺园见到你,好熟悉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