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略作思量,表文一蹴而就。又交由二位谋士润色后,抄录成册。封印函装,六百里急发洛阳。势必要赶在船队抵达蓟国前,奏报朝堂。能得陛下圣裁最好,即便不能得,亦要先行告知。
不告而取谓之窃。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蓟王身居高位,断不能贻人口实。
送走信使,恩师遂笑道:“正南、元图,皆世之高才。未登黄金阙,却来虎牢投军,实属明珠暗投。待事毕,我便荐与蓟王当面,一展长才。”
审配、逢纪闻言,心中芥蒂,涣然冰释。这便起身拜谢:“谢明公保举之恩。”
卢车骑乃蓟王授业恩师。有他当面举荐,蓟王自当持重。必然是二千石起,且多食双俸。高官厚禄,唾手可得。二人焉能不喜。
四月初夏,芳菲落尽。
汉军四面合围,攻破邺城的消息,早已便传北地。蓟国上下,无不拍手称快。苏越口讯虽早已传来,可陛下诏书亦随之下达。刘备终归未能救下邺城十万百姓。
邺城现蓟国机关术的消息,亦被刘备严密封锁,不得外传。只有将作馆几位高层悉知。
机关术外泄,刘备并不意外。
少时,他便将设计手稿尽数交给甯姐姐,以换取活命之机。说起来,大贤良师对蓟国机关术的兴趣,始于刘备。卞纪虽暴露离去,蛰伏蓟国的黄巾细作,必有漏网之鱼。且将作馆机关术,何时泄露,亦未可知。或在卞纪之前,或在卞纪之后。
大贤良师虽未曾对蓟国主、臣,痛下杀手。乃因双方并未撕破脸。如今黄巾贼反,刘备出兵平叛,已是旦夕之间。两家势必互攻相杀,不可不防。
万幸,先一步将治所从楼桑迁来临乡。临乡乃原址新造。所有民众皆从蓟国各处迁来。城内多是爵民、官吏家眷。且刺奸贼捕,早已将一干人等,底细探查的一清二楚。断不会有失。各城令、长,官治、馆舍,重兵布防。以防黄巾贼狗急蓦墙,杀人泄愤。
这日,泉州大营守将,戈船校尉甘宁遣人快船来报。言,有官船逆入渤海,从白马津运来数万妇孺。为首一人,持“全免金牌”,入营相见。恳求蓟王收留。
全免金牌?刘备这便醒悟:“必是孟德!”
遂令戈船校尉甘宁将为首女子,快船送来。洗漱更衣后,王宫相见。
“贱妾拜见蓟王。”
见她身着素色中衣,并无外裙。刘备这便冲宫中女官问道:“为何衣衫不整?”
不等女官开口,女子便已答道:“登船时,曹将军令我等轻身前来,故未着外衣。”
“原来如此。”曹操此举,与‘除袍摇橹’有异曲同工之妙。刘备这便问道:“金牌何在?”
“金牌在此。”女子这便取出鎏金令牌,双手呈上。
女官取来,呈给刘备。正是洛阳时,曾亲手赠与袁绍、曹操等人的,不限次数,不限时段,一切费用全免的‘白食金牌’。
“孟德如何说?”
“曹将军言道,王上见过此牌,一切自有分晓。”女子伏地答道。
“我已知晓。”刘备轻轻点头:“你且先回。与随行妇孺且安心暂居于巨马水砦民船营地。一切用度,自有人送来。待孤与众臣商议之后,再做安排,如何?”
“一切全凭王上做主。”女子再拜而出,乘船自回。
事不宜迟。刘备遂召文武重臣,入宫商议。
王傅言道:“黄巾逆乱,自当尽数诛杀。然,妇孺何罪之有?岂能一概而论,与逆贼等同视之。”
横海中郎将黄盖亦言道:“王傅所言极是。仁义之师,正义之士,从不滥杀无辜。曹都尉此举,乃出公义。我国自当收留。”
蓟都尹娄圭却忧心道:“数万妇孺,皆与黄巾牵扯甚深。若被构陷养贼自重,趁乱扬名,欲行不轨,蓟国危矣。”
刘备不置可否,又看向幕府左丞。
荀攸起身答道:“臣料想,曹都尉虽事急从权,然事后必会上报卢车骑。卢车骑乃是主公恩师。想必,为妇孺求赦的表奏,已快马奔赴洛阳。”
其中利害,刘备岂能不知:“若如此,恩师必遭陛下所忌。可有性命之忧?”
“并无性命之忧。”军司空田丰起身答道:“卢车骑身兼大任,事关军心士气,陛下此时必不会轻易降罪。然此战若胜,卢车骑功过相抵,无可封赏。或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刘备叹了口气:“幼时恩师耳提面命,倾囊相授。与孤有传道受业之恩。此次平定黄巾,本可名垂青史,却因孤半途而废。孤亏欠恩师何其多也。”
军正沮授起身劝道:“卢车骑雅量鸿儒,为人素来清白。又岂在乎这些虚名。为主公上表求赦,亦是一片公心。主公切莫伤怀。”
刘备轻轻点头:“左国相。”
“臣在。”
“速传信右丞,代为打点。切莫有失。”
“喏!”
“孟德以‘全免金牌’相送,恩师又代为进言,且义之所向,孤自当保全。右国相。”
“臣在。”
“可有适宜之处,妥善安置。”
“泉州港已督造过半,或可就近安置。”耿雍起身答道。
“泉州港面朝大海,整日车水马龙,颇为嘈杂。料想身逢大难的孤儿寡母,必不得安枕。可有僻静之所?”港口确不适合安置这群饱经创伤的孤儿寡母。
“雍奴薮中,正兴建延阴、夏阳、佩阴三城,城外亦在陂渠圩田。此地深入大泽,四面绿水环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