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伯昆与杜锦宁相处那么久,深知如果杜锦宁不是有重要的政事跟他说,是不会过来见他的。
他今天便特意去了湖心小亭,晒着春日暖暖的太阳,一面钓着鱼,一面等着杜锦宁前来。
杜锦宁跟着去迎她的齐慕远走到湖心小亭处,看到这一幕,她便笑道:“齐爷爷,您这鱼线下面是否有鱼钩啊?”
“没有。但老夫钓鱼的手段高超,这不,不一会儿就钓到了一条杜鱼。”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见面的尴尬就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玩笑中化解了。
大家谁也不提齐慕远的“基情”问题。
齐伯昆将下人都遣了下去,拿起杜锦宁带来的点心放了一块进嘴里,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何大事?”
“前两日皇上叫了我去,跟我谈了土地兼并问题。”杜锦宁道,“我想知道齐爷爷的想法。”
齐伯昆用手指遥遥点了点她,笑眯眯地道:“你这小子,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你就不怕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不会。齐爷爷这么精明的一个人,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你知道还问?”齐伯昆瞪了她一眼,“这是不信任老夫么?”
“岂敢岂敢?”杜锦宁假模假样地拱了拱手,“我要是不相信齐爷爷,就直接去找皇上,而不是让齐慕远来问您了。想您也知道,皇上可是特意让吴公公跟御卫说,让他们给我通禀的。”
齐伯昆立刻嗤之以鼻:“得了吧,小狐狸。你这不是信任我,而是怕死,不想冒险。”
“君之不立危墙之下,小子我这是聪明的做法。”杜锦宁丝毫不觉脸红,大言不惭地道。
齐伯昆用手指点了点:“论脸皮之厚,我最服的就是你小子。”
“愧不敢当。天底下比我脸皮厚的大有人在,我这算什么?比起您老人家来,差的远了。”
“臭小子。”齐伯昆忍不住骂了一句,骂完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真喜欢眼前这小子,聪明,灵气,还不忘本心,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浮躁。自家孙子喜欢杜锦宁,确实是挺有眼光,但他怎么就是个男的呢?
如果把齐慕远换成个孙女,他倒是挺乐意。有杜锦宁这样的孙女婿,他倒宁愿不要孙子。
齐慕远还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家祖父就这么无情地把他抛弃了。
他把茶泡好,将齐伯昆和杜锦宁面前的茶水酌满,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俩斗嘴。
齐伯昆把点心咽下,端起茶饮了一口,这才道:“自打皇上登基以来,我们就一直在议这个问题。其实不光是现在,便是先皇在位的时候,这个问题也被大臣们提出来过。毕竟随着大宋朝存在的时间越长,这个问题就越明显,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了。只是因为触及世家的利益,再加上先皇年纪大了,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想朝庭动荡,这才将这个问题压了下来。”
“世家大族就不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后果吗?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杜锦宁问道。
“知道,怎么不知道?但利益所趋,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齐伯昆叹了一口气,“世家收益多,开支也大。收入一旦减少,有些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你们想出什么方法?”杜锦宁问道。
齐伯昆也不瞒她:“从税收入手。”
杜锦宁点点头。
果然如此。
齐伯昆见她不作声,忍不住问道:“你小子鬼主意甚多。你来找我,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盯着杜锦宁,“不是也是从税收入手吧?”
“税收自然是要改革的。”杜锦宁道,“但如果这方面的阻挠太多,可以另辟蹊径。”
齐伯昆眼睛一亮,忙问道:“怎么个另辟蹊径法?”
“现在全国上下,眼睛全都盯着田地。要是把他们的目光从田地上挪开,不就好了么?”
“从田地上挪开?”齐伯昆皱起了眉头,“除非比田地收益的利润高,否则,他们怎么会舍得挪开?”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愣,看向杜锦宁:“你不会想打行商的主意吧?”
要说利润最多的,非行商莫属。
杜锦宁点点头:“正是。”
见齐伯昆皱眉望着她,她也调皮地学着齐伯昆的样子,皱起眉回望着他。
齐慕远在一旁看到,“噗嗤”一声,差点把茶水都喷出来。
杜锦宁这家伙,怎么这么可爱呢?
齐伯昆本来也忍不住想笑的,但听见孙子的笑声,他看了孙子一眼,默默地把嘴角的笑容压了下去,看向杜锦宁的目光里就带了点复杂。
杜锦宁心里大呼不妙,连忙开口将话题从危险中岔开:“我一直不明白,咱们大宋为什么还要重农抑商。当初商鞅提出这个的时候,是有特定的时代背景的,那是为了备战。可现在呢,情况已变,为什么还要得农抑商?”
“重农抑商可以把人口束缚在田地上,安居乐业,人丁兴旺,也可使国库粮仓充盈,既可内无粮荒、动乱之虞,也可外无侵扰之虑。”齐伯昆道。
“如果田地大部分在国家手里,在农民手里,我承认你所说的很有道理。可现在情况不是已改变了吗?土地兼并严重,大部分田地在世家手里,社会矛盾日日激化,这就到了不得不改变国策的时候了。”
“……”齐伯昆想要跟杜锦宁争辩,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