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有人说你含冤昭苦,在这里跪了一天。”/p
妇人怀中的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努力听着每一句话。/p
妇人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她先是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看到了身边这些大人物隐晦之间投来威胁意味的目光。/p
她苦涩说道:“大人......我看见您指了指我家夫君,那些另外的......‘大人’们就立即把他抬走了,是不是案子已经立了?”/p
说这句话时,她顿了顿,努力想找一个别的词语划分场间的阶级,但她只能说出“大人”这个词,她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p
这个温和蹲下身子的白袍年轻男人是大人。/p
这些向自己投来漠然目光的官员也是大人。/p
易潇轻轻嗯了一声:“已经立案了。凶手......很快就会被查到的。”/p
妇人听了这句话之后。/p
她证了许久。/p
这个女人搂得孩子更紧了一些,她闭上眼,更多的泪水却夺眶而出。/p
身边漠然而鄙夷的目光越来越多。/p
“我家男人是个很好的男人,他从来不会跟别人吵架的......他连只飞蛾都舍不得杀,他怎么可能会有仇家?”/p
这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艰难。/p
“南巡抚司的大人对我说,我家男人是自己去惹了大人物,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大人物是谁,我家男人就是一个普通的描画师,当年上过战场,为齐梁杀过敌人的......怎么会惹上大人物呢?”/p
她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你们都不了解林意,他说只愿一家人平安,其他别无所求,他不惹事,在外面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会像你们说的惹了仇人,哪里来的仇人?他不是一个恶人,真的不是......”/p
“所以我不信......”/p
“我真的不信......”/p
怀里的孩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大眼睛也湿润了。/p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声音弱弱问道:“娘......爹爹不是睡着了吗?”/p
妇人满脸都是难看的泪水,她止住了哭腔,没有再回答自己怀中女儿的问题,而是直直望向了易潇。/p
小殿下突然有些心酸于这个男人的遭逢。/p
林意的一生已尽,就算自己当时没有杀他,卫无道也没有杀他,到头来也是个痴子,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度过一生。/p
因果报应,轮回不爽。/p
他后半生过得如此谨慎,如此轻微,甚至卑微......或许是想着能拿善报抵消恶果?/p
可世上还是有人会犯下别的恶果。/p
吃下这份恶果的人,又是何等的无辜?/p
易潇并不恨林意,这个男人当年只是天阙三组的一个组长,庙堂江湖多是身不由己,哪里能有善因善果贯穿终生?/p
哪怕是如今的自己,在大稷山脉杀了两千人,这份业力已然纠缠不清,终究有一天会遭了报应。/p
大家都是恶人。/p
以恶还恶罢了。/p
小殿下轻柔低眉,温和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p
林意的女儿转过脑袋,有些迷惘看着眼前的白袍年轻男人。/p
小殿下指了指那块白布,轻声说道:“他现在睡了一觉,要睡很久,很久很久,等到你长大了,他就会醒过来。”/p
林意的女儿轻轻嗯了一声,信以为真,接着想了想,学着她娘的措辞问道:“大人......”/p
小殿下笑着纠正说道:“喊什么大人?喊哥哥。”/p
林意的女儿有些纠结。/p
她有些分不清大人跟哥哥的区别。/p
但她知道前一个是尊敬中带着惧怕,后一个则是尊敬里带着亲切。/p
她望向这个笑意温和的白袍年轻男人。/p
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亲切。/p
所以她顿了很久,终究执拗摇了摇头,直勾勾望向易潇,很诚恳问道:“大人......我爹爹他......是一个恶人吗?”/p
小殿下怔住了。/p
世上有些距离,不是你肯伸手,对面就愿意牵过来。/p
终究有一道天堑,跨越不了。/p
易潇自嘲笑了笑,想着林意的死,自己也是罪魁祸之一,如今帮他的妻子立了案,这算是什么?大慈大悲?还是虚伪?/p
假仁假义。/p
只是有时候天真还没有死去,那个时候抬起头来,看世界看得迷迷茫茫,满是鲜花和盛赞,阳光和美好。/p
只是后来天真被杀死了。/p
林意的女儿眼里有鲜花,有阳光,只是那朵花正在枯萎,阳光逐渐黯淡。/p
每个人难免于此。/p
十六年前的林意或许也是这样的一个人。/p
鲜衣怒马的天才男人,如此年轻便坐上了天阙组长的位置,剑气满胸膛,以酒浇块垒。/p
只是后来他的天真死了。/p
他也死了。/p
好在下一辈正替着他盛放花蕊,绽放阳光。/p
林意的女儿抿唇,很紧张等着易潇的答案。/p
易潇笑着说道:“这世上有很多好人,你爹就是其中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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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望着那个白袍年轻男人起身。/p
接着一众官员众星捧月,离开了这里。/p
堂口一片安静。/p
她望向那个白布上闭眸的男人,有人抬走了他。/p
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