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工可是一块大肥肉,任何人都想咬上一口。
于是,宋知府就动了心,准备用以工代赈的借口从中渔利。
本来,你一个地方知府将手伸到河道上去,动了人家的蛋糕,那可是官场大忌,也会受到河道大员的强烈反对。可说来也怪,宋知府这折子一递上去,朝廷竟然准了。
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
听丁启光说完,周楠不解:“县尊你同我说这些做甚?”
丁启光并不直接回答周楠的问题,道:“我朝历来有非进士不得为官的制度,杂流宦海沉浮一世,最多也就像熊推官那样一个正七品到头,要想做正印官却是没有可能的。子木你能够以军功从一个吏员成为朝廷命官,已经走出了常人难以走出的一步,难道你就甘愿一辈子一个正七品杂流庸碌一生?”
周楠:“甘不甘心又如何,老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
丁启光:“子木,你若想更进一步,就得有事功。”
“什么事功?”周楠有气无力地问,心道:周大人我现在闲人一个,在衙门里纯粹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就算想捞政绩,别人也不会给机会。
丁启光突然压低声音,说:“老夫查得清楚,从去年朝廷拨下三十万两银子之后,宋孔当真正用在河工上的也不过区区十一万两,淮河大堤也就随意垒起一段黄土,做个样子。剩余的银子都被衙门里大小官员分了,知府、同知各得三万,下面的七品官每人都有三五千不等,就连你们礼刑厅的熊推官也有四千入项。你我不妨合立拿到实证,将府衙上上下下一网打尽。”
“啊!”周楠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无法思考。
这可是三十万两银子啊,真揭发出来,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丁启光又道:“老夫来山阳县之后,因为只亲民官,山阳县的流民最多,宋知府就极力拉本县下水。老夫为官清廉,如何肯同流合污。为了摆脱宋孔当纠缠,故尔举报他贪污五十两俸禄。”
这个时候,周楠才恍然大悟,我说丁启光为什么这么幼稚,原来别有深意。
心中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为官清廉?哄小孩子而已,你这老头混了一辈子才混个正七品知县,方才还跟我说什么坐看涛生云灭,静闻花开花落,其实还是想要升官发财。如果揭发出这个惊天大案,丁老头有此大功,必然得朝廷褒奖,知府这个职位是可以争取一下的,说不好还能调去中央六部做个郎中什么的?他上了宋孔当的贼船,两同学固然能够重修旧好,可落到手头的好处也不过区区几千两白银,换算成人民币,不过几十万块钱,怎么比得上做高官来得诱人。
想到这里,周楠心中又是奇怪:“严惩国贼蠹虫乃是我辈正直之士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过,此事县尊自可上奏朝廷,为什么又拉上下官?”
丁启光微笑道:“此事牵涉到府衙上上下下官员,是窝案,子木不妨先修书一封给南京唐应德唐部堂。”
真是个老狐狸,周楠忍不住在心中唾了一口。
这老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打听到自己做过唐顺之的幕僚,做这个知事也是老唐举荐的。也就是说,从周楠得了这个官职那天起,他额头上就烙着唐门门生的烙印。
此案关系重大,涉及的人多面广,却不是一个小小的山阳知县就能办成的,如果有唐顺之插手,事情就变得简单的。
以周楠对唐顺之的了解,此人乃是正人君子,如果知道此事,必然不会置身事外。
他顿时心中大动,如果能够把府衙的官员一网打尽,这不就空出六七个官位来。以自己的事功,只要唐老师再举荐一下,说不定就能升为正七品。
这可是天大机遇啊,如何能够错过?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府衙窝案可是一颗炸弹,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相关人等炸得粉身碎骨。丁启光做了一辈子官,据周楠观察,这人不但不二,还老奸巨滑得很。
自己和他总共才见过两次面,虽说名义上是亲戚,可大家都不把这层关系当回事。
如此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竟然交给自己这个刚认识的人去做,可能吗?
交浅言深可不是官场中人的做事原则,这其中必然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