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句话,王世贞再说不出话来,只一个人在旁边默默低头垂泪。
唐顺之叹息一声,对他道:“元美,令尊吉人自有天象,陛下圣明,朝中尽是忠贞正义之士,不用太过担心。明日我进宫面圣,定会为令尊据理陈情。”
王世贞哽咽:“多谢应德。”
众人又纷纷出言安慰他半天,就王抒一案议论起来。毕竟,蓟辽乃是九边中最大一个军镇,直接拱卫京师。如今,总督出事,不知道要牵扯到多少军方的人事变动。
而且,严嵩这人党同伐异的手段也太恶劣了,开了个明朝政争ròu_tǐ消灭的先河,已经引起众怒了。
讨论了半天,大家也没讨论出什么办法,只算是勉强给了王世贞一点心理安慰吧了。
今天这一场同门学术交流,老友重逢本是美事,结果被周楠着一搅,大家也没有什么心情。
很快时间到了中午,饮宴之后,众人都告辞而去。
唐顺之有些微醉,接过周楠递来的果汁,喝了一口,道:“子木,元美家中遭此大难,你岂能当着这么多人提起他的伤心事,非君子之道。”
周楠撇了撇嘴:“应德公,王世贞今日分明就对学生有成见。我与他素未谋面,无怨无仇,他却处处针对。王大人身位学界前辈,对后备缺少宽厚之心,也不是君子。君子以直报怨,学生不觉得今日之事情并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唐顺之一笑,突然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真没想到你到淮安府衙后闹出那么大风波,也对,这次你进行人司,又得了朝廷恩旨可参加明年秋闱,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机遇,却不能错过了。对了,你的功课温习得如何了?”
周楠:“正要向应德公禀告此事,学生欲锁厅备考,无奈秦司正不肯……”就将大概情形说了一遍,说到后来,他竟有些愤慨了:“实话同唐公说,学生已经十多年没有摸书本,八股时文、圣人经义早就抛之脑后。现在要重新拣起来谈何容易。还请唐公代为说项,让学生回家安静地读上一年书。”
唐顺之:“其实,老夫觉得你在行人司做官甚好。”
周楠一呆:“学生不明白。”
唐顺之正色道:“读书科举,首先要弄懂经意。圣人典籍上的至理名言都是对的,可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有的道理,需要我们在平日里做人做事去体会。”
“佛家有入世出世一说,要想修行到一定境界,先得在红尘中走上一遭。先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然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最后,体悟了,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
“秦梁那句话说得对,行人司都是进士,对你来说也是个和他们切磋交流的好机会。又有平日里的饯行,对你大有好处。我等读书人读书明理为什么,还不是经世济用。你在行人司为国家出力,不正是君子的最终理想吗?现在却要锁厅却读书,岂不是本末倒置?”
周楠心中气闷,这老头真是个文青,我找你帮忙,你怎么灌起心灵鸡汤了。
“不过,你的时文实在是差了些,叫人不忍卒读,真去参加明年秋闱也不是办法。”
听他这么说,周楠的脸忍不住一红。当初在唐顺之行辕的时候,他也曾经做过一篇八股文,不巧落到老唐手里。
老唐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可以看出他面上对那篇垃圾文章哭笑不得的表情。
唐顺之这句话说得很明白,你周楠在外面见人就提老夫的名字,以学生门人自居。真去科举,写的卷子狗屁不通,我老唐的脸怕是要被你给丢尽了。
周楠:“学生也是无奈。”
“哎,十年前的案子对你打击实在太大,老夫也是心中不忍。好在你底子尚在,若从现在开始从头读书,未必不能将丢了的功课拣起来,所缺的只是有人指点。”
周楠闻言心中一动:“学生愿意拜在唐公门下学习制艺。”
唐顺之:“我年事已高,公务繁忙,已经没有什么精力给你授课,再说老夫觐见天子之后就要回南京,难不成你还随我去?子木也不要担心,老夫给你寻了个名师。”
周楠:“敢问是谁?”
唐顺之:“方才你不是见着人了吗,正是王元美。”
“啊,是他!”
唐顺之:“对,就是王元美。元美是我的老友,道德文章老夫也是极佩服的。这次他卸任了所有官职进京救父,尚未找到住处。今日来我这里是想借着间宅子暂居一年半载。某先前和他说好你拜入他门下之事,王元美欣然点头。等我离京之后,你可每日来这里听课。”
“啊!”周楠面色大变,自己刚才已经将王世贞得罪到死。现在却做了他的学生,一年下来,非被这厮报复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是,这事他根本无力拒绝。
唐顺之见周楠一脸担忧,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道:“子木,你也不用想太多,元美这人对人是苛刻了些。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如此,严师出高徒嘛!因此,方才对你才是格外的严厉。他也听人说过你的的事迹,知道你是个喜欢取巧之人,故尔矫枉过正。”
“方才虽然指责你剽窃化用李商隐,未免不是爱之深,责之切。”
周楠不以为然,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已经是打脸了。
和这种所谓的正人君子相处,真是心累。
周楠:“学生还是想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