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端木家人皆是掩不住的讶色,没想到端木纭竟忽然提起了其母李氏的嫁妆……这心未免也太急了。
几位夫人似笑非笑地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有些复杂,都不说话。
李氏嫁妆丰厚,自打其过世后,这些年来,这些嫁妆就暂时由公中打理。端木纭想要讨回李氏的嫁妆,自然是名正言顺,只不过,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容易……
连端木绯也有些惊讶,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她不知道端木纭今天会提这事……在她看来,此刻并非一个好时机。
坐在上首的贺氏眉心一跳,神色未变,手中捻动佛珠的速度却下意识地加快。
小贺氏心里冷笑,也不用贺氏开口,她就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纭姐儿,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以开口闭口说什么嫁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贺氏波澜不惊地看向端木纭,神色温和地说道:“纭姐儿,好好的,你怎么突发奇想地要打理嫁妆了?”她一副慈爱的样子,谆谆教导道,“你还小,现在该好好读书,学习琴棋书画,修身养性,切不可因小失大,为了这些琐事分了心!”
“祖母说的是,孙女一定不会把功课落下的。”端木纭不为所动,又道,“可是孙女也不想将来被人说一句‘丧妇长女’!”
自古就有“五不娶”的说法,其中头一条就是丧妇长女不取,无教戒也,意指丧母的长女因为没有母亲的教养,所以不懂当家理事,不知如何为人妻、为人母。
小贺氏的眼神更为讥诮,在她看来,端木纭本来就是丧妇长女,区区一个孤女还要上蹿下跳的,搞出这么多事来!便是把这产业给她,她能管好吗?
“纭姐儿,你祖母是一片慈爱之心,你莫要再胡闹了。”小贺氏不耐烦地又道。
端木纭毫道:“二婶母为何说我是胡闹?从太祖时起,我大盛就有律例,若是生母亡故,嫁妆就该交由其子女打理……”
一听端木纭说起大盛律例,贺氏和小贺氏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贺氏下意识地捏住了手中的紫檀木佛珠。
端木纭所言不假,大盛律例是有这么一条,只不过,却也没多少人真的去实施这一条。
那条律例其实是百余年前太祖皇帝为了楚皇后而特意加到律法中的,楚皇后生于民间一富户,生母早亡,留下的嫁妆被继母所侵占,楚皇后嫁与太祖皇帝时可说是身无长物,后来太祖皇帝起兵,一步步打下了这大盛天下,楚皇后因此妻以夫贵,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其继母自然是将嫁妆全数归还。
太祖皇帝怜惜楚皇后,更感慨天下孤女之难为,所以才加了这么一条律例。
端木纭无视贺氏阴沉的面色,又对贺氏道:“祖母,我已经十三岁了,不是总角孩童了,除了读书,也该学着料理家事了,免得不通俗务,下面的奴婢倚老卖老,以下犯上。”
端木纭昨晚从永禧堂回湛清院后,仔细想了一晚上。
端木府没有分家,所以端木朗那些年来的饷银和沙场拼杀得的赏赐全都归入到了公中,按府里的规矩,姊妹俩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例,此外,她们的衣食住行等日常用度全都由府里供着,但是府里的下人大都眼高手低,因着长房只有她们一双孤女,再加之她们也不讨太夫人贺氏的喜欢,被怠慢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杨合庄、还有这次小贺氏故意削减她们姊妹用度的事,让端木纭意识到她们就是因为手里没有银子,才会受人牵制,才会寸步难行。若是手上有足够的银钱,哪怕府里天天青菜豆腐,她们也大可以让下人出府去买。
之前姊妹俩在孝期时,端木纭什么也没法做,如今出了孝,也该把母亲的嫁妆拿回来打点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其他几房的人面色各异,皆是看着贺氏。
贺氏的面皮轻颤了两下,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心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三年来府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却这么不知足,竟敢当众让她没脸!
“纭姐儿,你莫非觉得府里会贪图你母亲的那点嫁妆?!”贺氏目光锐利地看向了端木纭,冠冕堂皇地轻斥道,“按规矩,等将来你们姐妹出嫁时,这些嫁妆自当会给你们。”
端木纭却不甘心就这么三言两语地被贺氏就这么蒙混过去,下巴微昂,还想再说,却感觉袖口一紧。
她俯首看去,只见端木绯拦住了她袖口的一角,乌黑的眸子像小鹿一般怯生生地看着她。
以为妹妹是被自己与贺氏的对峙吓到了,端木纭强压下心中的不甘,抿了抿唇,不再多说。
贺氏看着她们就烦,做出疲累的样子,揉了揉眉心,随口打发道:“姑娘们今儿还要上闺学,大家都回去吧。”
不止是端木纭和端木绯,其他端木府的女眷也皆是起身,恭声应诺,纷纷告辞。
出了永禧堂,端木绯和端木纭不疾不徐地朝湛清院走去,沿着蜿蜒的曲径回廊走了几段后,四周只剩下了她们姊妹俩,空气中鸟语花香,一片幽静。
“蓁蓁,”端木纭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端木绯,温声安抚道,“你别怕。按情按理,母亲的嫁妆都是要给我们姐妹的……”
当年,李氏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入端木府,不同于端木朗的产业要并入公中,李氏的嫁妆是属于她自己的,按规矩,李氏过世后,这些嫁妆将会平分给她所生的儿女,端木家的其他人没有资格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