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预一扬手,被他夹在腋下的那只大枪,募得挥出,击在一个跑错了方向的溃卒身上,带起一蓬血花。
准确来说,这种长兵器有一个特定的名字“马槊“,步卒所用的那种才叫枪,硬木削尖,可以安装铁头,也可以不安,而马槊,长达一丈八尺,就是为了马战而生的。
它的前端很像一把缩小的宝剑,剑身呈柱状棱形,开双刃,既可以刺击,也可以劈砍,甚至还能当鞭用,尖端的三角锐边齿,则是为了破甲之用,而其最大的不同,在于后面的槊杆。
硬木为杆,遇上大力往往就会斩断,对于步卒来说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因为他们可以再换,骑兵则不一样,没有了长兵器,就只能用横刀,遇上对方的长矛,劣势极大。
因此,马槊的槊杆,根本不像普通枪、矛所用的是木杆,而是取上等韧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胶合而成。其中又以做弓用的柘木为最,次以桑、柞、藤,最差也得用竹子。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丈八长,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
葛布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六左右。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不断调整,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这样,武将骑在马上,才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
如此制造出来的槊,轻、韧、结实。武将可直握了借马力冲锋,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只是整支槊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因此造价高得惊人。所以汉唐以来,马槊一直是世家出身将领的标志。
以河西杨家的财力,杨和这个戍边近三十年的宿将,才能撑得起自家子弟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将,因为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支这样的昂贵之物,穷文富武,不外如是。
这一回,杨预的坐骑没有能避得开,径直从那人的身上踏了过去,惨叫声淹没在了隆隆的蹄声当中,战场上,生命比蝼蚁还要脆弱,这便是战争的法则。
所有的游奕都同他一样,在溃兵身后不紧不慢地驱赶着,速度反而比接触之前要慢上许多,奇怪的是,杨预一直担心的吐蕃人大队,迟迟没有出现,眼见着贺菩劳城就在眼前了。
就在这时,前面的溃兵有了动静,他们的奔逃之势似乎被什么挡了一下,整个队伍为之一滞,如果不是控制得好,又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之心,杨预的小队肯定就一头撞了进去。
做为队头,他的速度也是全队速度的标准参照,前面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许就是吐蕃人严阵以待,杨预知道自己必需迅速做出决定,要么赶着这些溃兵冲过去,迎头撞上吐蕃人,要么就停下来,趁着还有一定的距离。
可他迟迟没有打出手势,原因很简单,前方出现的并不是什么吐蕃人的骑兵,而是一群乱哄哄的步卒,他们嘴里高喊着勃律话,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不能称之为兵器的东西,脚步散乱目标坚定。
这些人就像潮水中的一块礁石,硬生生地将水流分开,而那些溃逃的步卒,不断地有人停下来,听了他们的话之后,加入其中。
“唐人烧了咱们的家,杀了咱们的亲人,跟他们拼了!”
“拼了!”
仇恨散播得很快,那些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逃卒,慢慢地转过身来,恐惧从他们眼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怒火,这些曾经在婆夷川前拼死冲阵的勃律人,再一次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竟然赤手空拳地扑向奔腾的战马!
五郎,你倒底干了什么?
杨预的心在突然间变得坚硬无比,敌人就是敌人,无论是勇猛的敌人还是怯弱的敌人,要是一支骑兵被眼前这种队伍击退,他还有何脸面立足安西?
长达一丈八尺的马槊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擎起,左右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接一个地举起手中的大槊,每个人都在等着,槊尖倒下朝前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们突击之时。
猛禽在一瞬间伸出了利爪,只等扑向眼前的猎物!
纵然只有五十骑,纵然敌人的生力军就在后头,他也夷然不惧,五郎在婆夷川边能做到的,杨鹄子也一样能做到。
不用朝左右看,杨预便知道手下们都收到了指令,手肘微微下沉,便准备将大槊放平,同时双腿加力,狠狠地夹在马肚子上。
击溃他们,凿穿他们,踏着他们的尸骨,让敌人在梦里颤抖,迎着呼呼的风声,杨预的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了冲击之势。
就在这时,一阵叫喊声,从四下里响了起来,让他的前冲之势不由得一滞,手上的大槊停在了斜四十五度角的位置,差一点点没有放得下来。
因为这些声音里头,不光有当地的勃律话,还有一些汉话!
“停下!快停下!”
“咱们的家是吐蕃人烧得,你们的亲人没有死,唐人是咱们的救星!”
“前方可是预郎君?我家戍主已经取了贺菩劳城,还请手下容情!”
首先做出反应的是那些本地的步卒,亡命逃窜了一天一夜,又饿又累,乍一看到家园被毁,亲人不知下落,被吐蕃人一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