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苍凉的号角,在潮湿闷热的城郊响起,半挂的斜阳大如圆盘。
以耐力著称的蒙古马,喷着响鼻,随着马上八旗骑兵的缰绳,缓慢地向城下靠近。
常州城头,瞭望台的小兵心跳的厉害,站在台上缓了口气,大声喊道:“敌袭!”
不用他喊,所有的人早就在城楼严阵以待,听到这声呼喊,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在城楼的一角,有八个不伦不类的小兵,他们虽然穿着盔甲,却茫然无措。这八个人正是太湖泛舟采菱的士子,其中一个胆气稍壮,鼓舞同伴道:“别怕,别让姓侯的把咱们看扁了。”其他七个人,虽然平日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但是如今都吓得面如土色,口不能言。
先锋骑兵显然很有攻城的经验,到了八百米开外就止住了马蹄,这里是明军火炮能够攻击到的范围。他们一字散开,从他们身后,各种攻城利器被缓缓推出。
多铎骑在马上,在常州城郊的小山丘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常州城。等到攻城车推行到城下的时候,常州城依然没有动静。
他哂笑一声,说道:“我当侯玄演有什么本事,原来又是一个史可法。汉家兵法里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常州城池不高,也没有崇山峻岭,更没有深河护城。传令下去,全军猛攻,一举拿下常州。”
史可法守扬州,也是大军到城下才被动守城,堂堂的扬州城,连一天都没有守住。如今常州守军毫无动静,他只当城里兵马也畏战怯战,不敢撄其锋。
洪承畴在他身后摇了摇头,凑上前说道:“王爷,我们倾尽兵马,来到常州,奴才着实担心贼人沿江而上,袭取江宁。不如让老奴提一股兵马去江阴,一来可以防止贼人沿江而上,二来也可以围攻常州。”
多铎拿着马鞭,沉吟片刻,说道:“洪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这样吧,你带着原曹存性的兵马,去打江阴。”
洪承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左军中一支清兵随着他往北边杀去,其他人迅速补上空缺,往常州城下推进。
一个亲兵骑在马上,凑上前去,问道:“大人,豫亲王马上就要拿下常州,咱们这时候走了,岂不是放着现成的功劳不要么。”
洪承畴站着的时候,偻肩弯腰,到了马上,反而多了一丝活气。他的马术不俗,对自己年轻时的家丁,如今的心腹说道:“咱们半个月前刚刚败给侯玄演,现在若是跟着攻破常州,以我的官职身份,势必要拿下第二等的功劳。这破城之功,王爷第一,我洪承畴第二。如此一来,军中谁人服气?
我不是满人,做官做到现在已经是汉人中的顶峰,岂能不知进退。真惹得军中人人抱怨,那便是取死之道。咱们身在满人的朝廷中,为异族做事,切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弊。”
亲兵跟随他多年,情义早就超过主仆,听了洪承畴的话,虽不尽信,也不再追问。
洪承畴一夹马腹,马儿吃痛,奋力迈动四蹄,往前狂奔。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洪承畴内心长叹一声,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凭借着对多铎的了解,和这段时间对侯玄演的了解,再加上戎马一生得来的经验。他内心隐隐觉得,多铎未必能赢。我洪承畴若是不走,胜了取了功劳惹得天怒人怨;败了,这口黑锅势必落到我的头上。既然如此,不如早早离开此地。当初徐庶不留赤壁,躲过了八百里的大火,我洪承畴也不要留在常州城下混个里外不是人。
再回到常州城,呜呜声是号角长鸣,伴随着雄浑悠长的号角声,常州城下的清兵阵中,无数的小黑点从四面八方密集而来,逐渐汇集成一股怒潮,恶狠狠地翻涌着,铺天盖地向城墙冲击而来。
多铎哈哈一笑,回头四顾说道:“常州的汉人,已经吓得不敢还手了,今晚咱们在城内痛饮。”
他身后一个旗将舔了舔嘴唇,用满语说道:“王爷,我看扬州杀得还不够狠,这些汉人还是不长记性。今晚打破城池,我们不如...”
多铎狞笑道:“屠城,这次杀得一个不留。”
终于,清兵冲到了城下,几天的大雨让护城河的水位高涨,但是仍然无法和苏州相比。清兵轻易地架设木板,作为浮桥。阎应元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任大兵压境一言不发,直到此刻双眼暴瞪,高声喊道:“游火铁箱!”
藏在城墙内的铁火床将烧至融化的铁水灌到游火铁箱内,投掷到城下靠近的巨型木牛车、轒辒车上。高温的铁水不但让清兵丧失攻击能力,还让这些骇人的攻城器械上防火的生牛皮等物也燃烧起来。
上一次在苏州侯玄演没有这些东西,这一次准备的时间足够充分,钱粮供应源源不断,早就备好了各种守城手段。阎应元也从江阴城的一个穷光蛋,鸟枪换炮,得以用当世最好的守城器具,与清兵堂堂正正一战。
城下的清兵被这些铁水烧的惨绝人寰,到处都是烧焦的肉香,这还不算完,很快随着城头上旗号闪动,城墙的围墙前推出了许多口黄色的柜子,一口口黄色的柜子前端突然喷吐出一道道长长的火舌,火舌落在城下清兵群中立即附着一片,猛烈燃烧起来。
这个叫猛火油柜,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汉人发明出来守城,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所谓猛火,就是石油,那时它还叫猛火油,那些黄色的柜子是用熟铜铸就,上有注口,可以连续注入石油,后有风筒,可以压缩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