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就当是景帝的赞扬了,虽受之有愧,但亦却之不恭地接下。”牧骊歌挥了挥云纹绸锻衣袖,拢指举杯,朝着景帝温润辗然一笑。
景帝一双似霞色熏细腻而妖魅勾勒的狭长凤眸微眯,一张如水仙般阴柔面容偏冷质消减了他与生俱来的魅惑,增添了血色染红震摄人心的威仪:“若靠你这张嘴能言退异域进犯,倒也不愧。”
牧骊歌闻言,脸皮微不可见地一抽,虽然依旧带着笑容,但却少了几分先前刻意的轻松恭维,多了几分谨慎的含蓄。
“景帝所言极是。”
他称手退侧一步,露出了身后跟着垂颅低眼的虞子婴。
“皇妹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见景帝陛下,眼下见着了,倒是懂得害羞紧张了?”他虽含笑打趣,但动作与言语都是在暗中催促她赶紧上前说话。
这单独露脸可是紧要的,趁此机会若能令景帝另眼相待,便是能够一步登天。
可鉴于之前两国那一场不愉快的退婚间隙,牧骊歌也不指望能一步登天,只求露一小脸,加深印象就好。
虞子婴感觉头皮被火辣辣的太阳照射有些发烫,她站立于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能直视高台景帝的,想着之前地翡翠城她便曾被景帝揭穿过一次身份,她虽又换了一张脸,可眼神很难伪装,即使她拥有了牧晓凤的全部记忆,但强大的自制力令她能够不受其半分影响,如同画皮难画魂骨,她担心露出破绽引起他的怀疑。
想着她三年前用同心蛊在郸单小国算计过他,一路相伴相掣,他因寻不到解蛊方法一直强迫自已容忍她的存在,也不知道当初他心中暗中就憋了多少秋后算帐的残忍手段,三年后,两人意外重逢,在翡翠之城又为救傲慢而往死里得罪狠了他,以他这般小气用记仇的个性,就算三年前的事情淡忘了,但才不过几月的事他能善罢甘休?
她如今已经丢了同心蛊这保命的法宝,若当真被他认出,别说靠近他获取好感,恐怕直接就被下大牢了。
念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觉得暂时还是低调以“牧晓凤”的身份出现大众眼前更妥当,一来“牧晓凤”的身份无任何诟病,不似“虞子婴”身份的突兀与可疑,借她的身份能够更有效率地在联姻队伍中摸索出哪一国才是殷圣潜伏地九洲的细作,而她借选妃的便利,顺带能够打听一下北疆国带的解百僵毒的“千蕊珠”的下落。
她松了松筋骨,踩着小碎步,如拂柳弱风,施施一礼:“晓凤参见景帝陛下。”
牧骊歌于一旁满意地颔首,接着视线投向上方。
景帝一双铁灰狭眸幽浮暗涌,于“牧凤晓”头顶瞥过一眼,四周的热空气仿佛遭遇九酷寒冬冰滞了一般。
虞子婴维持着福礼的动作,动作不动不偏,像是演练千百遍般熟捻,得体娴静。
环绕高台席位上的百官面面相觑,交括君鼎鸿、雷煊、胡莱等亲臣,都诧觉异样,忍不住频频朝这厢投注目光,观望情势发展。
女宾那席的宇文清涟用素净白绸帕拭了拭嘴角水渍,遮掩住眼底那一抹极度不屑的鄙夷,而外宾席位像这样幸灾乐祸的目光更是多不胜数。
很明显,众人都觉得“牧晓凤”待遇与之前那个被拖下去的“凤仪”差不多,瞧瞧,这两人的名字都有着异曲同共之妙,一律会被景帝直接无视。
牧骊歌看景帝一直没让虞子婴起身,看着她神色如常般长久保持着一个动作——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下微屈膝,下颌一紧,心中不由得生起恼意,亦有些急。
当他准备有所行动时,却听到景帝幽幽似凉水浸透紫鸢般冷漠魅哑的声音响起:“倒是懂规矩了。”
这句话一落,四周的气氛倏时变得更为诡异安静,几乎落针有声。
牧骊歌嘴角原本因景帝说话而绽放的笑,又因他话中意思徒然一僵,他站在虞子婴身旁,如玉石朗朗般浅笑,打着圆场:“晓凤自从上次受了打击……这些日子便是一直在皇宫中修身养性,抄习各类女经书籍,可谓刻苦得足不出户,想再次见面令景帝能够摈弃前嫌,所以这性子一日一日下来倒是磨砺得沉稳了许多。”
“……”起身后的虞子婴一听险些打了一个踉跄。
“沉稳?”景帝玩味在重复这两字,像是要将两字似揉碎了重组,他带着一种嘲讽的讥冷,直直地视线似要看透她低垂的头颅:“寡人瞧着倒像是心虚……”
虞子婴心中“咯噔”一下,一转眸便看到牧骊歌又在暗中给她打眼色。
——上!
“……”遛狗呢?虞子婴心中比了一个凸。
这是让她赶紧表现她对景帝的一腔忠诚爱慕。
虞子婴刚被景帝那一句“心虚”给戳了一下某种脆弱神经,再加上牧骊歌的催促,目光一直,嗡动着双唇,一腔陈词开始了口不择言:“景帝陛下英明神武心纳海川雄才大略励精图治乾坤日月明四海升平尧舜禹汤文工武治抚远华夏洋溢寰宇尧舜禹与睥睨天下威仪不凡皇恩浩荡万民景仰勤勉为政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勤政为民文韬武略千古一帝万寿无疆恩泽天下……实乃令人仰慕不已。”
说完,恰到好处地再次福了福礼后,便像一根木头戳在那里,垂眉低目。
一堆直白噼里啪啦的赞美词像不要钱似地朝要钱似地朝外一倒,这一口气不带中途停顿标点,平仄得仿佛跟报菜单一样的语气,这马屁拍得……也太强悍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