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错了……我后悔了……蛛儿,”嗅蔷呜咽,声音转为哀求:“求求你……求求你饶我不死……我不能死!我是魇君,是雪魇蛛最后的王!雪魇蛛不能绝!”
“谁说的?”蛛儿盯着手心里漫上来的鲜血,轻声冷笑道:“这天地终有一天也会化去,谁说你不能死?还有,你不是魇君,一天都不是!片刻都不是!你哥哥才是,永远都是!”
“好好好!你说什么即是什么,”嗅蔷服软,声音虚弱下去:“只求你救我、救我的雪魇滴……我坚持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这一切都是……都是我哥哥的意思,复活我、将他的雪魇滴主动被我吞噬……你、你不能忤逆他……”
“别再提魇君了!”蛛儿喝道:“我要你亲眼看着你自己的雪魇滴是如何一点点消亡在你的面前,要你亲自体会着躯壳在一点点融化,生命彻底离你远去,你将死去,你将坠入永恒的死之黑暗!”
蛛儿一边说,一边将匕首缓缓从自己的掌心抽出,举到了嗅蔷的面前。
只见那颗雪魇滴正插在刀尖处,沾满了蛛儿的血,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曾经的饱满在渐渐瘪缩,蕴含的生命能量在一点点流逝。
“你这该死的……”嗅蔷终于不再哀求,换成了恶毒的咒骂。
消融像一片看不见火苗,汹汹然席卷上来,卷过他的胸腔,燎上他的颈脖,他正垂死挣扎地奋力说着,无色无形的火苗仿佛也感到了厌倦,骤然掐断了他的声音,不仅仅是掐断,连他的嘴都一并抹去,嗅蔷的声音戛然而止。
消融的火苗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向上卷着,卷过他的鼻子和脸颊,来到他的眼睑边缘。
是的,整个身躯,现在只剩下一双眼睛和眼睛之上的额头和头顶。
我屏息看着眼前的一切:残忍。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快。
“什么时候,你也可以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这种场景了。”落英在我耳边轻叹道。
“一直都可以,只是你不知道。”我冷着声音,镇定地说。
心,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是抖了两下。
嗅蔷在这一刻,终于认命,知道大势已去,生命即将完结。他拼命睁大了那双粹红的眼睛,仿佛想要再最后闪躲一下消融的火苗,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放弃了,他紧紧盯着蛛儿手里、匕首上扎着的那颗雪魇滴,那颗吞噬了哥哥雪魇滴的自己的雪魇滴,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柔和——我心中如遭重击!
我发誓我见过这种眼神!
那些躺在床上、所有人都以为我酣睡不醒的岁月,其实我有太多时候是清醒的、是看到一切、了然于心的。我看到少年时候的画海走进我的房间,她望着哥哥,哥哥望着我,我看到她脸上的伤心和失落;只有当哥哥偶尔抬头、注视着她,认真听她讲话的时候,画海的脸上才会浮现出那种欢欣雀跃的表情,她的眼睛里,才会有一种柔和、崇拜、羡慕和喜爱的神色。
现在,我竟然在这双即刻就要烟消云散的嗅蔷的眼睛里看到了当年画海眼中的神情!
柔和。崇拜。羡慕。喜爱。
魇君已死,这是嗅蔷的眼神。
这是少年时候的嗅蔷在面对自己的哥哥——当时的恨夏、后来的魇君——时候的眼神。
原来,嗅蔷曾经那样地热爱自己的哥哥。
原来,魇君用生命去守护的是他认定的、从未更改的一份手足之情!
不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嗅蔷回到了少年时候,而魇君,一如既往地在某个未知的地方,正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兄弟。
魇君的身躯终于完全消融。
那兄弟二人,也终能相聚。
我身子微颤,胸口一热,所有的愤懑、不值似乎想要化成水流,从眼中涌出。
有人似乎通透我心,在身后轻轻拍我肩头。
我定神,止住心中汹涌,看向蛛儿匕首顶端扎着的雪魇滴。
雪魇滴终于干瘪,像一枚小小的枯叶,垂头丧气地耷拉在刀尖上,黑色,又是黑色,以刀尖为中心,开始向枯叶四周蔓延。
黑色犹如水渍,缓慢却毫不迟疑地晕染着枯叶。
雪魇滴在融化。
身边有人晃了一下,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是姐姐。
“感觉脚下在晃动,像是要裂开了……”姐姐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
“你拉着我……”话音未落,只觉脚下突然一沉,一股大水喷涌而至,瞬间将我卷了个头下脚上!
我心中一惊,来不及反应,大声喝道:“灵翅!将我们所有人带离此地!去找哥哥!”
眼前紫光闪烁,只觉身子不受控制的颠倒旋转,晕的我不得不将眼睛闭上,但我的手,一直死死拽着姐姐,没有松开。
耳边水声怒号,掀腾不休,我却听不到任何人的动静。
我强忍着胸中的恶心欲呕,微微睁开一丝眼缝。
灵翅果然靠谱,我已置身灵翅紫光打造的光道里,隔着光线,外面是滔天怒吼的水浪,翻腾着,滚沸着,将湖底的断臂残肢搅得四下飞舞,仿佛置身于累累白骨的盛宴!一大团子乌黝黝的东西朝着光道、朝着我直愣愣地撞了过来。
“美意,闭眼!”姐姐的声音,急促地喊着,一只手伸过来掩住我的眼。
但我还是看到了。
我看到一具巨大的、破碎的尸体,仿佛是被湖底掀腾而起的淤泥给包裹着,露出了一张泡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