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倒是不打诳语,骡子裹足之后果然防滑,乌蓬小车顺利地再前行半里。
眼前景象一变,覆盖住半个山坡的巨树遮天蔽日,树荫之中,满布苔藓的山墙倚石而建,拐角的小门更是毫不打眼。
马伕一亮手信,乌油做漆的小门无声自开。
藏身马车之中的赵半城听见关门的声音,这才敢松了一口气。
下车后进入偏房,自有左右伺候着赵大老板更衣换带。
诸事完毕,赵半城人未进门,先行堆出一脸殷勤笑容,喊道,“燕公子,老夫来迟,见谅见谅。”
可惜,此时的厅中只有一人,是蓄着两撇乌黑油亮小胡子的加西亚.玉摧红。
加西亚.玉摧红对着赵半城淡淡一笑,道,“赵老板还真是迟了一点,燕大少此际在房中打坐。”
赵半城不懂武学,却也知道燕归云此时不便见客,赵半城叹一口气,对加西亚.玉摧红敷衍地拱手为礼。
加西亚.玉摧红不以为意,点点头静坐原处饮茶。
赵半城自发迹以来,所遇之人皆对他有所求,所以或对他强颜谄媚,或对他横眉冷目……
面前这个年轻人,呆在自己的精舍中,直接将他这位房主无视,真正是十年以来遇到的头一遭。
赵半城眉头皱紧又松开,看看左右己然退下,小声用葡语问道,“这位朋友,赵某应该喊你一声葡国友人加西亚先生,还是公子玉摧红?”
这一句倒把玉摧红问得一怔,笑道,“赵老板好眼力,玉某惭愧了。”
赵半城这才道,“三年前,江南查家大开堂会,大公子查琦桢在金陵商界派发最不受欢迎的掮客名单,玉公子不幸名列榜首,那份名单里的图形画相甚为传神,赵某当年一个不小心,把玉公子这双爱笑的眼睛记住了。”
江湖人士易容不过是贴胡子,装鲍牙,扮痴,扮瘸……务求把原有模样改得面貌全非。只是千改万改,就算是中土第一等易容高手也不能改变一个人的一双眼睛!
赵半城并非江湖中人,看人之时,能够抛开表象直奔主题,而且数年之后,过目不忘,看来这位出身低微的赵大老板能够搏到今日的身家地位,果然不是单单只凭着运气二字。
玉摧红笑道,“赵先生叱咤商海十年,成为当今不少年轻商人的人生标杆,佩服佩服。”
赵半城苦笑摇头,以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先写下一个湿漉漉的‘困’字。
玉摧红嘴角依旧一抹淡淡微笑,道,“只不知,赵先生所写的这个困字,如何去解?”
赵半城与这位玉摧红原来並无交集,知道的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传闻而已。
只是面前这年轻人,无论是当年在商场之上被财团狙击,还是在如今江湖上遭遇帮派围剿,面对困境,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每次都能潇潇洒洒地转危为安,才是传奇。
赵半城看着玉摧红亮闪闪的一双眼睛,沉吟片刻,徐徐道,“第一困,自然是裘三两的索命追杀令。”
裘三两杀人手法,如同阎王勾命,例来是提前数月通知将死之人,耍尽老猫戏鼠的悠闲,任你尽请高手保护,任你藏身何处,……每到约定时日,没有一个能在他手底逃生。
玉摧红点头道,“这个裘三两,总是喜欢把让猎物折腾得生不如死。”
赵半城长叹一声道,“这几十年来,赵某收获的金钱,情爱和尊重远超常人,其实就算立刻死了,也不枉在人间走了一遭,只是此时,赵某死不得。”
玉摧红抿嘴不语。
赵半城道,“我本来应允燕公子,七日之内,筹足拖欠船厂工人的薪金。但是今日……”
玉摧红淡淡道,“如今时间到了,赵大老板还是没能筹足银两?”
赵半城痛心地点一点头。
天朝经济发展到如今,民间商贾已然掌握巨量资金,所以民间借贷极其风行,以赵氏船厂历年来的信誉,借贷民间资金,来盘活经营其实並非难事。
玉摧红略一沉吟地随口道,“赵先生莫非得罪了哪位高人?”
赵半城点点头,低声道,“岳增。”
玉摧红看他一眼,慢声道,“由此看来,赵先生的第二困,一定是来自兵部神机制造局南京制备使岳凯大人的父亲:岳增这一方面咯!”
赵半城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怅然道,“正是!”
……
既然是赵半城的藏身之所,白马精舍之中的安防自然不敢怠待。数队身着劲装的护院轮班巡视。
这时,麻风细雨,斜倚山墙的灌木之后发出羲索作响。
一大个子护院闻声大喝道,“谁?出来。”
黄叶绿叶之中,钻出一个花白头发的小脑袋,他转动着一对小眼,轻声问道,“请问,此间可是大老板赵半城的府邸?”
大个子护院见这小老儿獐头鼠目,本来心生憎恶,听他竟敢直呼自己老板的名讳,护院纵身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拎住小老儿的后领,右手反扣小老儿的臂膀,一个过肩摔将小老儿抛向院子正中。
四周巡防的护院们闻风而至。
那小老儿在护院脱手之时,落叶一般轻飘飘地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落地瞬间,他单足一点,身子溜溜连转数圈。
待众位护院看清他面貌时,小老儿己稳稳站定身形。
小老儿拗着一口山西口音的官话嘟囔道,“这位兄弟,老钱诚心问路,你不回答也就罢了,何必动手打人?”
那护院牛高马大,练就一身摔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