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队伍中,有同样骑着披甲战马的,也有步行的,有弩兵,也有步兵,各个不同,但是他们又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全都像是从炼狱里面爬出来的一般。
他们的确是从炼狱里面拼着命回来的。
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这边的北唐部队已经大致能够分辨得清他们的样子了。
“好像是……我们的人……”有人皱着眉头道。
不需要他说,大家都可以看得出来,虽然那些人全部都精神颓废、筋疲力竭,全身是干涸的血,没有完整的盔甲和衣服,甚至还有一些是被扶着走、抬着走的,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那些人都是唐军。
这就叫自己人,看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或许那种认同感以及亲切感来自于心灵深处的那些隐秘力量。
大家都知道珍威将军输了,全军覆没,但是,他的部队那么庞大,不可能全部都战死沙场了,于是,散兵游勇在那一天到处都是。
铁山无成功地汇集了一百多人,他以他的英勇以及谋略征服了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最后他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他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回归李显岳的部队。
在他们后面很远的地方,就是突兀人的包围圈,除了这一百多人,其他人不见了踪迹,但是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过万人,现在能够出现在中军面前的,只有这一百多人,回想起来,顿觉凄寒切切。
战争就是这样的,古来征战几人回。
“老大,我们……回来了。”
当看到严阵以待,准备迎接数天之后的突兀人合围的唐军,无用的声音都有些哽咽,顿觉热泪盈眶。
他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是他是一个性情中人,眼泪有的时候不一定代表怯懦,相反代表了不朽的铁血战歌。
我们回来了,这个地方并不是我们曾经来到过的地方,也不是我们的家乡,但是看见了唐军,便可以道一声:我们回来了。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已经没有家了,于是,军队就是他们的家。
可雷就在无用的旁边,他除了有着和无用差不多的激动感动感觉之外,看向铁山无的目光,也变得非常钦佩,甚至可以说是崇拜。
其实吧,在这件事情,甚至在这场战争发生之前,他们很多人就对自己的队官铁山无言听计从、崇拜无比了。而今铁山无再一次证明了自己堪称是神迹一般的实力,那就让他们把那种崇拜之情延伸到了永生永世。
莫说他们这些本来就认识,也知道铁山无强大到离谱的人,现在的这一百多人,哪怕在这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铁山无这一号人物的,如今也对之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地把他当成了自己不必言说的统帅。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铁山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不仅仅像是神仙一样突破了突兀人的军队,还准确地找到了晋王李显岳主力部队的位置,这换作他们中的任何十个人把脑袋连起来,也做不到。
可雷看了看身后被高林几个人抬着走的,只有一条手臂的阮单,叹了一口气。
阮单高林那一队,和他们的关系最亲近,而今除了阮单和高林,其他的人都已经找不着了,应该也是战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至于阮单的队官,则是有人亲眼见到死在突兀人的马刀之下的,惨烈无比。
而在这里,要说最惨的,虽然不一定就是阮单,但是他肯定会是最惨的人之一了。
阮单在那场战斗之前就断了一条手臂,受了非常严重的伤,于是没有参加战斗,在珍威将军兵败之际,本来就颓丧也疲惫无力的他根本就没有了养伤的机会,只能够拼着命,用剩下的一条手臂拿起兵器前去战斗,要不是碰上了高林等人,极力护着他,他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即使这样,而今伤势恶化,他也在路上就昏迷不醒了。
现在他们回来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被救活。
想着阮单,不知道为什么,另一个人的名字突然撞进了可雷的脑海之中。
他想到了那几夜的琴音,那两个装#的家伙,还有惊鸿一瞥间对方的血战,忽然感觉心里面非常难受。
他的脑中,那些琴音不断响起,震荡着他的灵魂,好听到几乎令他战栗。
他从前不愿意承认那些卖弄风雅的琴音有什么好听的,但是现在琴音不在了,当初那两个凑在一起“卖弄风雅”的人也一个都看不见了,时过境迁,往事却历历在目,再配合着如今兵败的凄凉之景,顿觉怅惋,他忽然怀念起那个时候的琴音,荡涤自己灵魂的琴音。
“那个装#的小子,就这样死了吗?”他问自己道。
“应该是死了吧……”他的旁边,无用叹了一口气。
可雷默声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忽然觉得全身都不舒服,特别是内心深处,于是脸上显现出厉色骂道:“娶了广乐公主没多久就死了,真是窝囊,他有这么好的运气娶到公主,怎么就没有好运气活下来?”
这句话来自他的内心深处,就在他说完不久之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们是北唐人,所有的北唐人,会承认管阔娶到了广乐公主李惜芸的不超过五指之数,他可雷同样不承认,无用也是,铁山无可能是的,也可能不是的,谁知道呢。
那么,他的这句发自内心的、都没有经过思考的话语就不由得把他自己都惊住了,难道自己居然会承认管阔有资格迎娶李惜芸?
这真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