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块块大小相等的青石板砖所铺就的小院子里,听到门口动静的裴老将军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按照每日的惯例,脚下踩着正经的八卦步,慢悠悠地把剩下的拳全部打完之后,这才徐徐地收回了拳架,脚踏实地站定以后,随之从胸腹之中吐出了一口憋了一晚的浊气,迎着朝阳,面色红润如寿桃,又过了数息,这才转过身来。
裴正阳的身材其实并不算高大,可到底是在军伍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长得是颇为健壮,哪怕已经年过花甲,但得益于每日坚持不懈地练拳站桩,这一身年轻时候积攒下的筋肉也未垮掉,若不是因为他须发已经皆白,还有脸上那宛如山峦叠嶂一般的层层沟壑显示他已不再年轻,就单看他的双眼之中所蕴含的蓬勃精气神,还有这一身人人羡慕的腱子肉,仍会给外人一种龙精虎猛的感觉。
老人本就是世家豪阀出身的子弟,家学熏陶极重,念过不少书,老将军许尽忠甚至曾称他若是专心考学,最起码也要中个探花郎,哪怕之后负气从军,条件极为艰苦,却也从未放弃过研读书籍,闲暇之时,常常一个人在帐中品读兵书经典,故而浑身上下,又有着一股子独属于学塾文人的书卷气,哪怕是那健壮但布满了狰狞伤疤的身躯也不能掩盖其分毫。
尤其是在他年老之后,这种气质就愈发地凸显了出来。
年轻的时候因为未婚妻无辜惨死,所以不顾家人阻拦,一怒参军,只为能够亲手报仇,带着这一股子仇恨的冲劲杀来杀去,确实曾经满身戾气,双手的血腥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出来,但现今已过花甲之年,很多困扰了他一生的问题,在生死面前,也就能看得开了,自然浑身的气息变得返璞归真,重回此间少年。
既是大家族主系出身的显贵子弟,又坐在幽州军系二把手的位置上已有数十年,手下掌控着数十万大军的生死,位高权重,老人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少年了,当下只是从旁边的石桌上抓起了一条干毛巾,在水盆里用滚烫的热水浸湿拧干之后,在脸上和身上缓缓地擦拭着刚才冒出的汗水,一切处理好了,这才语重心长地朝着刚才急匆匆跑进来的人开口道:“云轩啊,遇事切忌不能慌,不然先乱了自家阵脚,脑子就会变笨,很多原本可以处理好的事情,最后也要出问题,我若如你现在这样子,只怕早就葬身黄沙之中了。”
蓝云轩从跑进来,再到喊完那句话之后,其实自己也反应了过来,眼见老将军还在悠闲地打拳,也就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着,不再出声,现在听到老将军语气郑重的训话,当即露出了汗颜的神色,赶紧朝着对面揖礼道:“将军教训的是,云轩受教了。”
老人披上外衣后,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石桌旁的石凳上,又伸手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解渴的清茶,一边喝着,一边朝着旁边伸手道:“坐吧。”
蓝云轩刚想说一句事情紧急,哪儿有心情耽搁,但一看老人那坚持的眼神,无可奈何之下,还是勉为其难地坐了下来。
又再为对面的干儿子倒上了一杯茶后,老人这才不急不缓地问道:“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蓝云轩这时候哪儿还有喝茶的心情,只是把对方递过来的茶杯往手里一揣,便赶紧说道:“将军,登云去了黄沙县!”
老人听得一愣,放下茶杯之后,随即也皱起了眉头。
最早知道这位小王爷,就是因为马家村的那场祸事,这件事,说到底,幽州军本就吃亏在先,而且好巧不巧的,当地的驻军校尉,正是他在裴家的一个亲侄子,于公于私,他都想要好好地处理,最好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才派出了这个干儿子蓝云轩匆匆赶去,一是为了赔礼道歉,二也是想探探口风,如果对方一门心思要问罪,这边也只得受了。
好在之后的事情解决的还算顺当,蓝云轩在回来之后,把整个事情对他一说,又刻意提及了这小王爷虽然受伤是真的受伤,可估计动机不太纯,再加上猜测他是被京城权贵们踢出局的一个倒霉蛋,左将军更加不想蹚这浑水了,毕竟在他看来,能为朝廷守卫好边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他最大的责任了,不过为了表示这边的诚意,所以还是特意派出了陆登云去护送。
本意是想着,其他人若是被这心思不纯的小王爷给算计了的话,或许要着道,这陆登云虽然人憨直了一些,但起码不蠢,而且足够听话,嘱托好了,让其护送过去了,之后也没出什么事情,大家做了邻居,相安无事,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现在还是被纠缠上了。
“登云这小子啊,唉,算了,算了,人长大了,有点自己的想法总没有错,这件事,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老人其实看得很开,也想得很明白,无非就是被人踢出局的那位小王爷不甘心,想借边军这边的力而已,自己能做的,就是装傻充愣就行了。
而且话又说回来了,许家那位大小姐都远嫁到了京城做了皇妃,还为陛下生了个小子,换言之,不管他们幽州军想不想,反正都已经卷入这种皇权纷争了,能怎么办?
静观其变呗,只要他不主动参与,皇帝陛下总不能把他这劳苦功高的老头子给杀了吧,天下没这么没道理的事儿。
然而对面的参军蓝云轩却是非常急切地道:“要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就不会急了,将军,您是不知道啊,这小子一出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