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仁寿殿,赵元昌安坐如常,静静地听着一个稚嫩的声音朗读奏章。
正在读奏章的是三岁多的兴平郡王皇长子赵德昭。
哪怕赵德昭再怎么早慧,这时候也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常用字,所以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绯衣官员。当他遇到不认识的字卡壳的时候,这官员就会轻声提醒,顺带解释这个字或词的意思。
这不是教学之所,也非是赵官家在考校自己的儿子,因为在赵德昭之下还有四个人,四个佩金服紫的重臣。
那中年男子是兴平王友薛居正,四位重臣乃是枢密使及副使四人,赵德昭正在读的这份奏章,是陈佑在军营讲话之后写的。
等赵德昭总算磕磕绊绊把这份内容比较多的奏章读完,薛居正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赵德昭则拿着这份奏章走到赵元昌身侧,将奏章摆在案上,自己爬上摆在一旁特制的小椅子。
粉粉嫩嫩肉乎乎的赵德昭看起来十分可爱,这爬椅子的动作更是让一旁侍立的宫官禁不住想上前抱住他,反应过来官家就在旁边这才忍住。
然而,这般可爱的娃娃,诸位臣子全都没去看,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读完的这份奏章上。
就连赵元昌,也是在长子读完奏章之后,收回一直放在李明卿身上的目光。
通过他的观察,李明卿应该是没有提前知道这份奏章的内容,这让他十分满意。
安静等了一小会,赵元昌温声开口:“陈卿所言之事,诸卿以为如何?”
“臣认为此法不妥。”第一个开口反对的竟然是李明卿。
除了薛居正老老实实微微低头不做它想外,其余几人都看向李明卿。
顷刻,赵元昌问出了大家的心声:“还请李卿仔细说来。”
“喏。”
李明卿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道:“陈将明所言‘阅兵’之事,勿论其所言如何,皆逃不脱一个字:钱!臣以为,耗费糜巨而阅兵,实是不智。”
这是李明卿的论点。
李明卿现在正在尝试整合军队后勤,他从这一点上来提出反对意见十分正常。
紧接着,李明卿开始说出自己的论据:“陈将明声称阅兵‘内可以定民心,外可以慑敌国’,此言虽善,然其度难以把握。不论定民心还是慑敌国,皆在于势,军势盛则国势盛,国势盛则内外平。军势何以盛?唯人众耳,为兵利耳,唯甲坚耳。非人众兵利甲坚,则内外皆以我弱;若欲人众兵利甲坚,则所耗钱粮人物不可少,旦夕有战,必难以调拨平复。还请官家仔细思量。”
“嗯”赵元昌点点头,“卿之所言甚是在理。”
话是这么说,但他显然没有打消阅兵的想法。毕竟文治武功,皆需夸耀,否则同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呢?
以前的话,武功方面也就只能等着“执敌国之酋献俘陛前”,现在陈佑突然提出一个新的法子,而且还不是单纯的夸耀武功,而是有着正当的目的,赵元昌心动了。
所以,他看向其他三个人,希望能听到支持的声音。
没有让他失望,自从调入京中以来一直是官家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的冯晖开口支持阅兵,称一次好的阅兵利大于弊。
但是自赵元昌还是个皇子时就一直支持他的老将马青却表示反对。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目光投向枢密使王朴。
一直在仔细考虑的王朴感觉到气氛的变化,抬头正好看到赵元昌的目光。
“王卿,你以为此事如何?”
听到官家这么问,王朴叹了口气。
这陈将明什么都好,偏偏喜欢提一些新奇的点子,虽然大多行之有效,但有一些实在是不合时宜。还是要多让他历练历练,如若不然,叫他提出了什么激进的法子,恐怕有害于国。
及时收敛思绪,王朴开口了:“好叫官家知晓,臣以为阅兵之意可行,然须在大胜之后方可。”
赵元昌微微皱眉,显然不太满意:“若在大胜之后,岂不就是献俘?”
“便是京兆府陈佑,也是在剿匪功成后才令兵马沿街巡游的。”
王朴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官家不是用陈佑的事来证明阅兵有效吗,既然如此,咱也别创新了,就跟着成功的经验走。
果然,这话说出之后,哪怕赵元昌心有不甘,也只得点头:“便如卿所言。只是,这次攻淮之战须得仔细筹谋才是。”
阅兵同献俘放到一块,便是李明卿心疼花费,此时也不好再反对,大不了到时候再想法子缩减,是以众人皆点头赞同。
但王朴可不仅仅想谈阅兵,他对陈佑奏章中提到的另外两件事情更感兴趣。
“官家,臣以为剿匪练兵和清整水渠可以拿到洛阳来用。”
前一个赵元昌还算在意,后一个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故而直接就道:“剿匪之事我自有安排,清整水渠的事宜交给河南府来做就好了,薛居正通知政事堂拟旨。”
“臣谨遵圣谕。”薛居正起身答应。
到这里,哪怕王朴还想深谈,也只得放弃,带头起身告退。
朝臣退出,赵元昌把殿内侍候的宫官内侍全都打发出去,扭头看向一本正经坐在椅子上的赵德昭,用十分温柔的声音问道:“福宝能听懂么?”
赵德昭立刻用稚嫩的声音回答:“福宝听不懂。”
赵元昌听了,面色稍黯,随即打起精神来,笑着摸了摸赵德昭的头:“没关系,听不懂就慢慢学。不过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