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陈佑坐到了金紫光禄大夫、太子宾客卢价的面前。
吏部司封郎中卢亿作陪,英华殿正字卢多逊席间侍奉。
见到这副阵容,陈佑猜测应该是卢家想要用善意换取善意,这次请客要谈的要么是卢亿的前途,要么是卢多逊的未来。
可能是仔细了解过陈佑的经历,卢价在席间没有谈论诗词歌赋,而是多言风花雪月各地人情。
陈佑也乐得讨论这些东西,一时间是宾主尽欢言笑晏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卢多逊借口离开,陈佑立刻就明白要谈的应该是卢亿。
大家都是读书人,不能说得太过直白,因此卢价以冯道作为引子,放下酒杯后喟叹道:“学士行事愈加有冯瀛王故风,如今见到学士,便想起瀛王昔日在时。”
卢价说这话非是无因。
一来陈佑多地为官,提携的后进中多有能同高官显贵拉上关系的,再加上陈佑举荐提拔人才以能力和德行为主,一个选贤举能的名声自然就越来越盛。
二来则是戴和裕死得蹊跷,江南故地传出了不少似真似假的传闻。如今天下有从打乱步入大治的趋势,文人墨客抑制不住自己探讨朝臣政事的**,联系陈佑去职后戴和裕暴毙的现实,渐渐就有传言陈佑是拒绝官家阴谋杀害戴和裕而去职。这又是一个被文士们所欣赏的加分项。
也就是这些猜测都是私下里闲聊传出来的,大家或许谈到戴和裕的时候会赞一句陈佑或者鄙夷一下赵普,但没人会专门去传播。如若不然,陈佑的处境可能会艰难许多皇帝最讨厌的就是拿“反抗帝命”挣取名声的人。
此时谈到冯道,陈佑放下酒杯,长叹一声:“老师行事确实叫某心折,某之所为,不过是东施效颦,徒增笑耳。”
卢价当即道:“学士却是过谦了,出去问问,何人不说学士不愧从学瀛王,神肖瀛王,郁有古人之风。”
说到这个,坐在次席的卢亿突然笑道:“当初亿曾侍立瀛王座前,如今亿之长子也侍立在学士门下,说出去也是一件雅事!”
这话别人来说尚可,卢亿自己说出来就有些生硬了。
陈佑笑笑没有开口,他更加确定,卢亿这是涉及到本人前途,心中有些急切。
卢价看了自家亲弟一眼,目光中带着责备。
卢亿自知失言,微微低头不敢再说。
吃了几口菜,卢价这才开口:“卢某年岁大了,得官家恩典做了这太子宾客,只可惜精力不济,教导不了太子殿下。不过选出来的侍讲着实不错,最近在讲《汉书王莽传》,其中观点颇有新颖之意。”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
讲《王莽传》没有什么出奇的,可是联想到赵德昭态度的变化,肯定有人把王莽的所作所为联系到陈佑身上。
若是私底下发两句牢骚被赵德昭听见也就算了,可要是在公开讨论中说出的这种话,陈佑就得考虑书院出去的那位教授是什么情况了。
陈佑心底念头急转,面上浮现笑容,举起酒杯道:“宾客精神矍铄,浑不似花甲之年,官家以宾客侍奉东宫,实是为了叫宾客好生教导太子。”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人没有再谈论政事,一直到陈佑告辞,都只是谈论风月。
卢价请陈佑过来,并不是想要立时做什么交易,只是把自己的亲弟引荐给陈佑。他已经准备在年内请辞,自然要为自家兄弟铺好路。
新年开衙第一天,鸿胪寺司仪署令石熙载上书称现如今的官制“历经数朝,日显混乱”,请求朝廷“董正官制”,官家批示“转政事堂”。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并且引起京中官吏的热议。
改革官制,高层关心自己的权力有没有增减,底层关系自己的待遇有没有变,同所有官吏的利益都密切相关。
政事堂一干相公参政从正月初八一直吵到正月十四都没能统一意见给官家一个答复。
改制这件事同陈佑关系不大,他只能被动接受,无法参与其中。
只不过他觉得这次若真要改制,应该和历史上的“元丰改制”相似,正巧他还记得元丰改制的部分举措,整理出几条大纲后分别派人送给汪弘洋等人,让他们跟进石熙载的上书。
在一片议论之中,建隆元年的上元节到了,早在正月十一,宫里就下诏洛阳城在上元节这天取消宵禁,准许官民放灯赏灯。
虽然宵禁这东西早就是有名无实,不过夤夜放灯的确需要得到批准。
这天天色渐暗,陈府家中灯笼依次点亮。
这观灯赏灯还得去街上,尤其是天街上,才能看得尽心。可惜南桑临产,这元宵节人挤人,真不适合出门,因此陈佑只得在府内多置奇灯异火,好让南桑不至于心中郁结毕竟她在孕中不能出门,而陈佑还要带着李疏绮和三儿女出府观灯。
吃过晚饭,陪南桑在府内转了一圈好生安抚,陈佑便带着妻儿出门。
以前在开封的时候,元宵灯会最热闹的地方是御街,如今在洛阳,元宵灯会必去天街。
天街北起星津桥,南至定鼎门,又被称为定鼎门大街。
自星津桥往北依次是天津桥、黄道桥、端门。
今晚官家赵元昌会带着妃嫔近臣在端门城楼上赏灯,因此最瑰丽的灯山会放在天街北部靠近星津桥的地方,好让官家能够看清。
出门走了没多远,陈佑就能看到天街上的灯山。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