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撰写组的房间内,陈佑手里拿着一叠稿纸一张一张翻看。
他手里拿着的就是撰写组这些天的成果,为了方便他看,作者们把初稿重新誊抄了一遍,毕竟草稿上涂抹严重,各类标记不是原作者根本就看不懂。
如此举动不是对陈佑的谄媚,而是出于没完成任务的心虚,正如此时因为陈佑站着,房间内就没有一个人敢坐下一般。
数十张稿纸,陈佑甚至都没看完,只看了一半不到便把它理整齐摆到桌上。
抬头环视,没有一个人敢对上他的目光,所有人都心虚的避开同他对视。
“太干了。”
陈佑最后将目光放在主笔宋白身上。
宋白嘴角扯动,愧疚地低下头:“学生叫山长失望了。”
宋白今年方及弱冠,在撰写组里只能说不是最年轻的一个,之所以选择他当主笔,一个是这本书除了有些政治目的外从任何方面来说都不是特别重要,另一个就是宋白自十三岁就渐有“善属文”的名声。
“你们写的这个读起来有真实感,这很不错,可它没办法拿去做话本。”陈佑一只手压在稿纸上,“作此文,当记着这样一个叙事手段:遇到问题,旁人无有信心,孔明轻松解决,旁人交口称赞。”
他没有干说,略一沉吟后举了个例子:“譬如本传记载‘先主曰:善!於是与亮情好日密。关羽、张飞等不悦。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羽、飞乃止。’这其中‘关羽、张飞等不悦’就可以扩展开来,这两人的不悦是怎么体现的,旁人有没有为了讨好他两而对孔明态度不好,孔明最后做了什么,使得两人对他态度好转。”
顿了顿,又强调道:“最主要的部分就是孔明所做的事情,比如调度一场大战,备战时诸人想法如何,战中所有计划都按孔明预料发展时诸人又是何想法,战后胜利再是怎样。”
“那……学生等人再改改。”宋白说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没有轻松的神色。
陈佑无奈,想要继续提点,却不妨亲随突然来到门口:“学士,史馆元学士前来拜访。”
“请他到会客室,我马上到。”
吩咐完这一句,陈佑看向宋白加快语速最后嘱托:“你们现在就跟孔明的处境差不多,我对你们不满,其他人会怎么看你们,你们又如何才能让我对你们赞叹不已,让其他人满口夸赞。想清楚这一点,再去考虑如何写孔明就轻松了。”
说完之后,他没管撰写组的反应,转身就离开此处。
会客室离此处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元学士,许久未见可曾安好?”一进门,陈佑首先招呼。
坐在屋里等待的元可望立刻起身还礼:“倒是比陈学士编书轻松。”
陈佑笑了笑没说什么,抬手示意元可望坐下,倒是元可望自觉失言,露出尴尬是神色。
好在他是来找陈佑商量要事的,顾不上这些尴尬,转头看了看侍立在旁的护卫仆役,朝天上指了指:“事涉紫宸,学士……”
陈佑了然,挥手让其余人等离去。
他面带微笑看着元可望,想知道这个和他没有什么交情的天子近臣突然来这边是想说什么。
只见元可望深吸一口气,肃容道:“前日,也就是宫内传出官家有疾的那天,官家突然遣武德使李楼送来一柄陈家工坊出产的折扇。”
陈佑微微点头没有接话。
他家很多东西都是被选为御用,宫中有陈家工坊的东西不出奇。
至于官家有疾,他是不怎么相信的。
从元宵节开始他就一直在想法子想从宫里和太医署探知官家身体状况,结果五个月来一无所获,这时候你说因为一个巧合就传出来官家有疾的消息?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陈佑不信。
再结合之前宫里传出的太后和官家因为舒侯闹矛盾,陈佑有理由怀疑这是在钓鱼执法。
虽说钩子比较直,可是鱼饵很美味。只要赵元昌稍稍示弱,不怕有人不上钩,就怕一不小心被人鱼死网破。
元可望突然过来找他,看来这也是咱们的赵官家加固渔网的一环了。
陈佑平静如水,元可望不由皱眉,随即开口:“在下想了几天,可就是想不明白官家的意思,不知学士可有教我?”
陈佑笑了,他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元学士以为东宫如何?”
元可望对未来的官家不可能不关注,听到陈佑问话,他思忖一阵评价道:“敏而好学,年少持重。”
“元学士可愿辅佐东宫?”
听到这话,元可望先是一愣,随即一脸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
陈佑收敛笑容,毫不退缩地同元可望对视。
良久,元可望似乎是想通了,朝陈佑行礼道:“叨扰陈学士了,元某告辞。”
“我送元学士。”
陈佑起身将元可望送出会客室,站在门口看元可望的身影渐行渐远。
六个月,半年,比他之前的预计要快很多。
只是不知道,这次得到的会是什么职事。
同明殿,周敬思偷偷打量着坐在御座上的官家。
不只是他,在场的一干宰执全都在暗暗观察赵元昌的神色,想要看出他的健康状况。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对这些人精来说,只要知道官家究竟是否健康以及究竟是什么人谋划传出了官家有疾的消息,他们就能把其中因由猜个七八成。
赵元昌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