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基层将领盲目求战被节度使拦下好,还是基层将领仔细权衡放弃越境好,王相公不会不知吧?”
董成林说着,提高声音:“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决断由其心,功过在其身,必当谨小慎微,不然,则罪责加身不为远也!如此不比决断出于上官更好?”
王彦川眸光闪动,他不再争辩:“董大夫如此诡言,未知文宣王如何看!”
话音未落,目光转向陈佑:“我就两点意见:一,出兵与否的决策权收归节度使;二,不应当派出调查组。”
说完后,他闭嘴不言。
董成林也跟着道:“诸位相公,下官以为一不应使基层将领为节度使所挟,二不应叫边军节镇不受监管。国朝治乱,在乎尔等,烦请慎思之!”
陈佑微微颔首:“天下万民赖一言而得生,因一言而赴死,我等为政,不可不慎。”
他环视诸人:“松岭和双木意见相左,汝等可有意见?”
等了一阵,没人回应。
陈佑只得点名:“庆安如何看?”
巴宁泰朝陈佑点头示意,然后看向其余诸人,缓缓开口:“凡事皆有利弊,朝廷政令亦不能免。吾等所为,不过是取其利重而害轻罢了。”
所有人都等着继续往下说,但是他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如果是像陈佑那般的总结定调也就罢了,陈佑问他对具体政策的意见,他来一套这样的发言,没有一丝一毫有用的内容。
董成林见其许久没下文,眉头直跳,差点就忍不住站起来质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佑却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点头继续问道:“若是没有其它意见,就先照此实行。”
“平章!”
董成林立刻喊了一声。
“双木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有问题咱们再交流。”
董成林稍稍犹豫,点头不语。
很快,这次都堂议事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陈佑、董成林二人在书厅里分了主客坐下。
不等董成林出声询问,陈佑率先开口:“我知你心忧天下,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衡取其重,为了当前的安稳,不得不承担日后的风险。”
董成林立刻道:“请平章详说。”
“双木当知,因运输不便、联络困难,边疆兵马向来自主性高。”
物质、信息的交流,说一句决定社会运行状态绝不为过。
中枢对军队和地方政府的控制,正是社会运行状态里的一环。
物质交流不便,信息交流困难,远离中枢的地方必然独立性大于靠近中枢的地方。
所谓“天高皇帝远”,就是如此。
哪怕陈佑知道某些事项应该避免,可囿于当前科技水平,不得不让边境地区获得较大的自主权,自然就有边军坐大、朝廷难以驾驭的隐患。
“这几年边军将领为了立功,常常带兵深入草原大漠袭击契丹部族,契丹必不可能忍气吞声。从去年契丹设计伏击我军便可看出,彼等一直在寻找甚至创造机会,试图将朝廷驱出燕云一带。”【1】
说到这里,陈佑声音放低:“我判断,小规模战斗将会减少,大规模战役将会增加。为了保证战役的胜利,一要避免边境各军出现各自为战的局面,二是要在边境州郡储备军械粮草以免战事骤起朝廷难以及时支援。如此,即便现在不放权,到那时候也不得不放权。”
董成林面容严肃:“此事两府诸相尽知否?”
“这只是我个人判断,尚未告知他人。不过我已经叫军备司联合谍报等部推演接下来一年到三年契丹的军政走向,等他们完成,我自会召集相关人员一同商讨。”
说到这里,他终于开始正面回答董成林的质疑:“若等不得不放权时才想着如何制约边疆节镇,不若现在就定下调查组的制度持续监督。之所以让增加节度使的权力,也是想叫彼等更容易接受罢了。”
……
“陈将明殊无气度!”
王彦川坐在自己的书厅里,脸上带着轻微的笑意说出这样一句话。
刑部侍郎张鹏跟着笑道:“想要削节镇之权,却又不彻底,叫董双木这等人心中不喜;想要收节镇之心,拿出的好处抠抠索索,又叫节镇心里不爽。到头来两边都得罪,实为不智。“
“毕竟是个临阵倒戈的软骨之人,敢尝试削权已是不易。”
王彦川微微摇头,满是鄙夷与惋惜。
“只是陈将明所为虽不智,所想却是善政。”王彦川叹了口气,语气稍稍严肃,“这四境兵马,近来越来越有昔日藩镇气象了,若不加限制,迟早又是一个藩镇之乱。”
都堂议事的时候奋力驳斥董成林,私下里却说出了和董成林相似的话语。
听到他这话,张鹏宽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陈将明一手揽权,相公便是有心改变,也无力抵挡。如今之计,只有等着陈将明事败,相公才好出来收拾残局。”
“难,难!”王彦川摇头叹道,“难啊!若是如此轻易,也不至于让他当四年首相权势越来越大!”
一想到此处,王彦川就不得不多想,陈佑现在的操作是不是有什么他没看懂的地方?
仔细想了想,似乎想不到。
只得再叹一声,看着张鹏吩咐道:“你去走动走动,让该知道的都知道,陈平章欲限制节度使,某虽尽力阻止,却徒劳无功。”
“喏。”
张鹏答应一声。
稍微等了等,才开口:“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