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子半。
晚风犹熏,夏虫唧唧,天上灰色与金色交错的云彩浓淡变化着,一轮圆月久久隐没在云朵的暗影之中。
一个软而萌的身影,轻轻推开了崔友德的房门。
崔友德房里,内室奢侈地燃着一盏豆点似的小油灯,只有奶娘安详地睡在一侧的榻上,另有两个值夜丫鬟沉沉地睡在外间。
明月毫不犹豫地上前,小肥手一捏,崔友德便张开了流着口水的粉嫩小嘴,明月将醉醺醺的栈盅子盅灌了进去。
随后用银针封住崔友德的嘴,并替子盅开辟通道,接下来便十分轻省地等着。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正如明月所愿,子盅还醉得懵懵懂懂地,跟着感觉走到崔友德的心脏位置,便蛰伏不动了。
明月细细收回了银针,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然后,头也不回地悄然离开。
仿佛还是来时的那缕夏风,树梢上的天际,遮蔽着圆月的依然是那一朵云彩,一切看起来没有分毫的变化,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也从未有人离开。
不远处灯光黄晕的房中,陈姨娘正风月无边地拉着崔士林滚床单,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明月会在来到崔府的头一天晚上,便轻而易举地还给她儿子一只盅。
明月顺利回到锦绣水榭,先是往崔夫人的房里瞅了眼,知行在外间睡得轻声打鼾。
知行啊~
明月低头思索了片刻。
傍晚的时候,明月暗示小九放水,将老大夫开的药方交给知行,让她去抓药,结果抓回的药便不大对。
其中一张方子的药里加了味苦结籽,比在庄上喝的多了三钱,而另一张方子的药里没有加苦结籽,但是药材的量居心叵测地有增有减。
果然,忘追说知行揣着药方和银子出了崔府,的确是朝药房去的,不过中间在离药房有两三百步的地方,曾经拐进一个茶水铺子,坐在里头喝了一碗茶,耽搁了那么一刻。
那点时间,足够让别人改两张药方的了。
明月瞅了瞅眼前这张秀气的脸蛋,从怀里掏出点药粉来,在知行脸上扬了扬。
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碧纱橱外的李立夏睡得香甜,只小京巴抬起头来,黑豆似的眼睛瞧着明月,明月对它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京巴原本想汪汪地打声招呼,最后没能讨好,失意地将头枕在两个小前爪上。
等进了碧纱橱,明月愣了愣,碧纱橱内的两个小巢,跟她的床几乎一色一样,都空空如也。
所以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瞧瞧,大家都起五更爬半夜的!
就在明月翻身上床,盖上薄被就寝之时,不一会儿,花妮轻盈地从窗户支起的缝隙之中跃了进来,在明月床前秀了一把猫步,告知她已归,请放心!
没多久,许小蓝大摇大摆地也从窗户游了进来,还拗了个弓字造型,在雪白的窗户纸上显现优美流畅又匀称的身影。
然而自上往下俯瞰,很容易见到明月正躺在床上,许小蓝登时头一歪,哧溜一下果断下地钻回它的小巢,盘盘好。
明月:……
一晚上鸦雀无声地过去了。
明月正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听到细微的吱呀开门声,登时便警醒过来。
有情况!
通常人家的仆从,都是卯时起床开工,而知行却在寅时便早早地起身了。
这个时候在劳动的,除了偷鸡摸狗正在收尾的人,就是磨豆腐还有准备上朝的人了。
明月以最快的速度套上外衫,穿过碧纱橱外时,李立夏正掀起帐子,把脑袋探在外面,奇怪地轻声道:“小月,有人!”
明月不语,只招招手叫李立夏跟上。
李立夏动作飞快地下床,趿了鞋便追着明月去了。
在黎明前的夜色掩护之下,二人一路尾随着知行来到陈姨娘的屋子。
陈姨娘和崔士林干了一夜的fēng_liú事,累得才喘了口气,没想到转眼又到了崔士林上朝的时候。
两人即便服了袁大夫给的春晓丸,人也软得跟石锅里的米线似的,一时捞都捞不起。
正昏昏欲睡间,不防红绡帐外有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老爷,寅时已到,奴婢服侍老爷起身可好?”
崔士林条件反射地浑身一颤,怎么又来了?!
可陈姨娘是个女人,且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女人。
惺忪间一听这危险的声音,已分辨出是知行,可又跟平时的知行很不一样。
她强撑着半个身子去掀帐子,没想到帐子自己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