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冀州地面上数一数二的“乡贤”,他虽然未曾亲自带领庄丁打家劫舍,但是对太行山里的害人勾当,却丝毫都不陌生。
山崩是人为造成的,否则,不会两侧山梁同时有岩石滚落。而对付岩石滚落,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以最快速度脱离险地,否则,即便你力气再大,武艺再高,被越滚越快的岩石砸上,也照样会变成肉饼!
“快跑,往前跑,石头滚下来还需要时间!”
“让开,别挡道,否则大伙一起死!”
“快跑,快跑……”
不止王昌一个人经验丰富,同样发觉危险从天而降的,还有副寨主王盛、孔立和其他几个庄丁头目。相继策动坐骑,撞开自己身旁的同伙,疯狂向前逃窜。
众庄丁被几位寨主和头目的坐骑,撞得东倒西歪。但是,他们却根本顾不上抱怨,丢下手里的火把,撒腿紧随在了战马之后。
跑,能多快就多快,哪怕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也好过留在原地等死。而岩石滚落的大致方向,不会变。从两旁的山坡抵达山路,也需要一些时间。只要能赶在岩石砸过来之前脱离险境,就……
每个庄丁的反应都足够机灵,每个庄丁的想法都大致接近,奔跑的速度也难分伯仲。然而,附近大部分山路的宽度,却仅仅能容得下一辆马车!
几乎是在庄丁头目们策马脱离自家队伍的同一个瞬间,七名庄丁的身体就撞在了一起。四名身材强壮者晃了晃,继续撒腿狂奔。另外三名身材相对单薄者当惨叫着倒下,将后面跟过来的同伙,全都绊成了滚地葫芦。
更多的庄丁蜂拥而至,或者踩着倒在地上的同伙身体逃之夭夭,或者被绊倒,成为滚地葫芦中的一员。前后不过三两个呼吸功夫,狭窄的山路,就被争相逃命的庄丁,塞了个水泄不通。而不熟悉山中情况的骁骑营将士,兀自楞在原地,两眼发直地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岩石,不知所措。
“跟我来!”吴汉在最后关头喊了一嗓子,纵下新换上的黄骠马,挥刀扑向前方拥堵的人群。手臂挥处,两名庄丁人头高高飞起。“让路,不让路者,杀无赦!”
“让路,不让路者,杀无赦!”脸色苍白的王固,瞬间从吴汉的行为中得到了启发,紧跟着跳下坐骑,挥刀朝着庄丁们的后背乱劈。
有人慌乱中挡住了大伙逃命的通道,砍了就是!大丈夫杀伐果断,怎么可能因为前路被庄丁堵死,就坐以待毙?
与凤子龙孙相比,区区百十个庄丁死不足惜?大不了过后再赏王昌几车铜钱,让他重新招募就是?
”杀出去,杀出去,保护将军!”
“杀出去,保护二十三公子!”
“杀……”
当第一股血浆溅起,疯狂就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吴汉的亲兵挥舞着兵器紧跟在了自家将军之后,王固的家将高举着钢刀替自家少爷“开辟”道路。两支队伍齐头并进,“锐”不可当。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其他骁骑营将士,则呐喊着紧紧跟上,左砍右剁,将血路越拓越宽。
“轰隆隆隆!”第一波落石头,终于姗姗赶到,将缀在骁骑营队伍末尾的十几名兵卒,砸了个筋断骨折。
死者肝脑涂地,伤者厉声惨叫,而前方的袍泽们,却头也不肯回,继续挥舞着兵器向前疾突。一个个,就像被瘟疫烧红了眼睛的野狗。
“轰隆隆隆!”第二波落石,也终于滚到山路旁。从侧面滚进骁骑营的队伍末尾,将五、六名躲闪不及的兵卒,撞翻在地,或者当场死去,或者四下翻滚,凄声哀嚎。
惨叫声、呼救声,接连在队伍末尾响起,令人心惊胆寒。而更激烈的声音,却爆发于队伍的最前方。那些被同伙挡住去路的庄丁,终于无法忍受来自身后的屠戮。怒吼着回过头,与骁骑营和王氏家将们战在了一处,刹那间,将杀人者砍得血肉横飞。
你杀我,我也杀你!
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
你手里有刀,我手里也有!
至于你是官军,我是庄丁,那得活下来之后再论。
逃命的道路就那么宽,快一步则生,慢一步则死,谁也别觉得自己比其他人高贵,理应提前离开。而下贱者就活该留在原地,替高贵的老爷们,挡住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石头!
第三波落石,规模比第一波和第二波加起来都大,给骁骑营将士带来的灾难,也远比前两波加起来惨重。然而,在铺天盖地的惨叫声和怒吼声的映衬下,这一轮落石,却变得微不足道。
峡谷拢音,人在危急关头所发出的任何声响,都被迅速放大,并且反复叠加。
绝望的富平寨庄丁和红了眼睛的骁骑营将士,在宽不足一丈,长不到十尺的范围内,自相残杀。兵器砍中骨头的声音,人死之前痛苦的悲鸣,发疯者的破口大骂,清醒者的厉声疾呼,全都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曲悲怆的挽歌。
杀人者和被杀者之间无冤无仇,甚至在二十几个呼吸之前,他们还算是盟友。然而,当死亡的阴影忽然在头顶出现,盟友们各自为了及时脱离险境,就立刻变成了敌人。
有你,没我。
有我,没你。
这一刻,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聪明。
能砍中对手两刀,就绝不只砍一下。能踩着对手的尸体冲过去,就绝不会绕路而行。至于今晚两支队伍共同的狩猎目标,在疯狂的杀戮中,竟然被大多数人彻底遗忘。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