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居然一下子就陷入了某种玄妙状态,老脸发红,头颅后仰,左右两个手掌交替拍案不止。
马三娘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很熟练地叫仆妇取了两个塞满了羊毛的靠枕入内,摆放于自家义父身后,免得老人家因为亢奋过头而仰面朝天栽倒。然后举起酒盏,向刘秀等人晃了晃,低声道:“让你们几个见笑了,他老人家一直就是这样,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就会物我两忘。来,咱们几个难得一见,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敬你们一杯!饮盛!”
“饮盛!”刘秀等人见她说话斯文大方,浑然没有当初那动不动就轮刀砍人的狠辣模样,都忍不住心中偷笑。表面上,却做出一本正经模样,大声答应着举起酒盏,一干而尽。
“那个,做驸马的事情,你们四个,就真的一点儿没有想法么?”马三娘的眼睛中星光闪烁,满脸促狭,一边点手示意仆妇继续給大家斟酒,一边带着几分鼓励询问。就像一个贤惠的姐姐,在替几个即将成年的弟弟操心终身大事。
如果不知道她以前的根底,四俊当中,肯定有人会上当。然而当年浑身是血提刀推门而入的形象,在大伙记忆里实在太深刻了。让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不过是写了一年毛笔字,她就能脱胎换骨。当即,四少年就相继摇头,然后异口同声地回应,“三姐休要拿我等开玩笑,公主虽然是窈窕淑女,然而我等却生得太晚了些,实在不敢做如此奢求!”
“我呸!还嫌人家年纪大?人家还没嫌你们年纪太小,屁也不懂呢!”马三娘立刻就装不下去,将酒盏朝面前矮几上一顿,大声反驳。
“嫌也好,不嫌也好,反正我等是不会往上凑!”看到马三娘原形毕露,刘秀笑得连连摇头,“况且那三道题,真的很难回答。我今天早晨想了整整一路,才只琢磨出了第二个……”
“真的?”马三娘却不肯相信,歪着头,满脸狐疑。
“真的!如假包换!”刘秀在她面前,从来不装老成。又笑了笑,轻轻举起右手,“我可以对天发誓……”
“哪个要你发誓了!”马三娘笑着瞪了他一眼,刹那间,全身上下都仿佛洒满了阳光。“那种问题,回答出来,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况且她就是故意在难为人,你要是当场回答出三个问题,她说不定还会出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反正,什么时候把你吓得知难而退,什么时候才会作罢!”
“三姐高见,小弟佩服!”没等刘秀回应,朱佑抢先挑起了大拇指。“如果你当时在场就好了,定然让许多人不再上当受骗。然后公主说不定反而会着了急……!”
“油嘴滑舌!”马三娘今天心情极好,只是轻轻白了他一眼,便不再出言打击。
”没油啊,我今天一直挑素菜吃……”朱佑却被白得心中一荡,本能地就想再贫上几句。然而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在旁边始终彬彬有礼的刘秀,忽然打住了话头,又叹了口气,轻轻摇头,“唉——”
“你又怎么了,大过年的,叹什么气?小心变成小老头儿!”马三娘知道他身世凄苦,连忙用玩笑话打岔。
朱佑心神又是一黯,看看马三娘,又用眼角的余光看看刘秀,强笑着敷衍:“我是叹气,这三道题目,几乎将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全都包括了进去。寻常人家的子弟,平素连马车都摸不到几次,更何况是作战所用的武冲大扶胥?”
他原本是在随口编造理由,以免让人看出来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难过。却不料,马三娘立刻就当了真。先将眉头皱了皱,随即单手拍案,“这有什么好叹气的?如今行军打仗,战车根本就是摆设,谁还会驾着笨重武冲大扶胥冲来冲去?你要是真的想学,我帮你找机会就是。孔师伯家在城外有座园子,平素根本就没人住。而他现在手握重兵,借辆观礼用的战车出来玩玩,总不会太难!”
“三姐,三姐,我只是,我只是随便一说!”没想到马三娘会如此热情相待,朱佑窘得面红过耳。连忙坐直了身体,用力摆手。
“我看此事可行!”话音刚落,先前一直在神游天外的许子威,忽然又返回了人间。手拍桌案,大声决定,“战车和场地,我去找孔师兄想办法。君子六艺,你们四个决不能找借口不努力修习。礼、乐、射、御、书、数,虽然将来未必都用得上,但圣人将六艺并列,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天子力行复古,说不定哪天,就会把君子六艺全拾起来,当作选拔评判人才的准绳!”
“这?师尊,我等,我等……”刘秀等人又是惊诧,又是感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许子威却又笑了笑,带着几分关切补充,“三娘生来喜动不喜静,老夫关了她整整一年,眼看着她一点点变了模样。老夫欣喜之余,却又总是惶恐不安。怕把她关得狠了,又要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你们师姐师弟平素抽空去孔家的园子里,学习一下射、御二技,好歹也都能透一口气,活动活动筋骨。没必要终日陪着我这老头子,弄得你们一个个也都像好几十岁的人一样。这样不好,失了天性,不好!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
“原来您老是怕三姐憋出病来!”朱佑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