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犹记映月照初雪】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心境。
祁詺承于她,是此生难渡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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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子午似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苍白和死寂。这后知后觉的痛苦滋味,是否如坠深渊?这真相背后的天昏地暗,是否无力仓惶?这满心满腹的悔恨交加,是否生不如死?
可是靖子午的内心,又何曾好受过?翻出蒙尘的往事,追根溯源。如梦初醒的,是妹妹。而她得到的,不过是再一次承受早已承受过的痛。纵使光阴流逝,纵使当年的腥风血雨她不曾参与,那种痛也如昨日今夕,清晰地烙刻在她心头。
正如那年父相迎风孤立的身姿和坚决的眼色,十几年来一直深深地留在她脑海里。那决绝的姿态,在年少时给了她与死囚生死相搏的勇气,在相府灭门后给了她苟且偷生、复仇的勇气。
所以,妹妹,此时此刻你再难再痛你都得受着。算是为你这些年来的无知付出代价。可就这些痛楚,你根本偿还不了覆灭的靛国和靖氏满门的亡灵?
心头蓦然闪过一个想法,靖子午冷眸凝视着她,问出这个她觉得极有意思又毫无意义的问题。
她说:“靖辞雪,我忽然在想,如果你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还会爱上祁詺承么?”
她的话,让靖辞雪暂时从痛苦的深渊里挣扎出来。眼睫轻颤,靖辞雪在缓慢艰难地理顺姐姐的问话。
如果一早就知道,还会不会深爱?
刹那间,这问题犹如种子落在她心上,扎根发芽。长出无数条枝蔓,将她的神识紧紧裹挟,勒得她几乎窒息。
那年西子湖畔,她生受了丧母之痛,心如死灰之际对父相恨之入骨。而就在那时,她遇上了少年不得志、隐忍孤绝的祁詺承。祁詺承对父相,岂止恨之入骨?这相似的心境让他们无须倾诉便已心心相惜。
与她不同的是。祁詺承在恨的同时。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该如何变得强大自我保护。
娘亲说,信念与人心一样。要么坚硬的刀枪不入,要么脆弱的不堪一击。当这份信念坚持不下去了,就再为自己寻个信念。用信念支撑信念,就能走的更远。
于是。当祁詺承指着心告诉她“要让这里变得强大,那样再多的难过和伤心就都能装的下”时。祁詺承就成了她的信仰,她的信念,她的命!
然而,倘若她早知道自己的身世……
一切是否就都会不一样?
她的性子是否会让她同父相、姐姐一样。终身以光复靛国为使命?她是否愿意终身禁锢在恨的牢笼里,不见天日?她是否甘心命运的摆布,背负已知的宿命走上她如今走过的路?
但有一点。她深知。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娘亲喝下那杯鸩酒。若早知身世,无须娘亲以性命作代价。她也能独立成长,无所依赖。
至于祁詺承……她知道,入宫为后是父相为她定下必经之路,她与祁詺承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她永远记得洞房花烛夜那晚,满殿明亮的烛火倒映在祁詺承漆黑眸潭里的动人模样,淡漠孤绝,如遗世独立的仙。
若她知道身世。若她明知面前的人于她实则是毒蛇猛兽,沾染不得。
她还能否固守?能否不沦陷?
答案是,会。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心境。
祁詺承于她,是此生难渡的劫。
不过那时的她所受的挣扎和痛楚,应该比无知的她所承受的,要重上千百倍。而结局,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靖辞雪突然看清了她与祁詺承之间,隔着的是真正的国仇家恨——那是一道再深再厚的情都无法逾越的鸿沟。莫说斓瓴国的臣民接受不了一个前朝公主,就是她,在面对祁詺承时也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爱,与恨无关。是祁詺承给她的承诺。
而就这份承诺,也在清清楚楚地表达着阿承对她父相的恨。
封安城里的山林间,她一句“夫妻缘尽”耗尽她所有气力。而此时此刻的她,已无从幻想“再续前缘”。
真的缘尽了。
这份认知,何止无力?
“还好,阿承不知道这些。”良久的沉默后,她苦笑,带点欣慰。
同样凝视她良久的靖子午,在听清她的低喃后,有过诧异,接着是恍然,和深深的自嘲。到最后,凝结成了悲悯。
“他若不知,何以为了保全你而火烧我靖府宗祠?”
扫过她惊愕的脸,靖子午望向湖对岸茂盛的花丛,“偌大的相府宗祠,只有你娘亲柳姨娘的灵位。而宗祠的暗阁之中,却林立着我靛国历代国君的灵位,包括父相为自己立的那一块。我十三岁那年,就是在阴森的暗阁之中,接掌了夙青门门主之位。”
“张有风得到你是前朝遗孤的消息,不能确认真假,于是派人夜探靖相府。祁詺承知道后,挑在群臣赴宴的时刻,动作迅速地烧毁了宗祠,一点痕迹都不留。”
原来,阿承火烧靖府宗祠,不是因为忌恨父相。
原来,阿承受制于景乐,是为了不让她探究纵火的真相。
阿承……
原来你知道。
原来你兀自一个人吞下了所有误解和委屈。
她闭眼,眼泪顺颊而落。再睁开,她望向靖子午冷厉的侧脸:“张有风是怎么知道的?”
余光斜向靖辞雪,靖子午冷冷挑眉:“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她抿唇。靖子午冷嗤了声,转身离开亭子。温煦的风,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