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雨飘零
茫茫夜色中,当朝国丈嘉定伯周奎的府门打开,一顶暖轿迤逦而出。
轿内,国丈周奎圆滚滚的胖脸红光满面,打着哈欠眯着眼睛仿佛已经入睡,脑袋随着暖轿晃动一点一点。
这位昔日街头依靠算命、占卜为生的国丈,经过十余年来的养尊处优,早已富态可掬。
今天受邀必须参加的朝会,他昨日入宫向女儿周皇后打探,已经知道议题。
自己的那位天子女婿,真是穷疯了,居然想向老丈人借钱。
可笑女儿不懂事,还说皇上已经有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希望父亲配合云云。
皇上有钱?
真是笑话!
女儿糊涂,他可不糊涂。
就凭查抄几个太监和礼部尚书张四知,搞了一些银两,就敢说有钱?
国库空空如也,历年积欠的军饷尚为清空,新的一年又匆匆而至,还有各地接连不断的天灾,又能支撑到几时?
穷女婿向富丈人借钱,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国丈周奎是吃过苦的人,明白钱财不易,所以愈发珍惜。
这个道理没有错。
可惜,他却忘了这些钱财是谁给他带来的。
安静的大街上传来五城兵马司巡街兵丁的脚步声,还有几个早点摊铺在路边升起火,给早起干活的人们准备吃食。
熬了一夜的更夫,喜欢来这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钝面食,然后再回到家中美美的睡上一觉。
此时天还没亮,空旷的街道上还是有些冷清,唯有上朝的王公大臣,各顶暖轿朝午门方向汇聚。
早朝钟声响起,群臣进殿。
步骤依旧,照例一番废话后,崇祯崇祯便对刚起复的户部尚书毕自严问道:“毕爱卿,国库现有存银多少?粮草几何?”
重见天日的老臣毕自严颤巍巍出班奏道:“启奏皇上,户部存银现不足十万两。
今岁秋粮尚未入库,仅有陈年余粮十五万担。”
崇祯皇帝默然不语,底下群臣当即就炸开锅了。
他们几乎都忘了君前失仪这回事儿,纷纷交头接耳,直到有轮值御史喝道:“肃静!”,群臣方才安静下来。
内阁首辅温体仁见状,朝身旁的次辅王应熊微一点头,迈步出班奏道:
“启奏皇上,如今国库所余,连发放百官俸禄都有困难,更别提前线将士的军饷。
臣提议,不妨向朝臣借些银子,待朝廷国库宽裕时,再归还所借银两。
臣为官多年,平时有朝廷补贴诸般家用,故而家中尚有余财。
作为当朝首辅,臣愿做表率,现带头捐献十万两白银以资国用。”
接着次辅王应熊也出列奏道:“臣家中清贫,父母妻儿皆是靠着臣的奉禄供养,家中委实无太多余财。
然老家有田地山林两千余亩,臣愿悉数发卖,估算可得银五万余,加上存银,只能认捐八万两,臣愧对皇上隆恩!”
不得不说,为了崇祯皇帝的这次试探人心之举,王应熊也是煞费苦心,打起了悲情牌。
接着是吏部尚书闵洪学出班奏道:“天子隆恩,泽被天下将士,臣认捐二十万两。”
看得出来,他是得到温体仁授意,故而大大方方认捐了一大笔。
温体仁的党羽见上面的大佬们纷纷认捐,也跟着跳了出来,你三万,我五万,一时间竟凑齐了一百二十余万两。
温体仁和王应熊二人眯着眼,心里无比畅快,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结党,而且还是天子授意,今后做事无疑会方便许多。
可惜温体仁的党羽终究有限,一波热闹过后,认捐完毕,朝堂上突然出现冷场。
朝上的正人君子见奸党如此踊跃,皆是袖手旁观,默不作声。
金銮殿的最高处,崇祯皇帝见勋贵武将和正人君子们不语,不再继续往下接力纳捐,心里冷笑连连。
思虑片刻,却故作满意之色,点点头开口说道:“如今堪称国难之时,幸有温首辅为表率,诸位爱卿踊跃纳捐,朕心甚慰!
既然如此,朕也愿将内帑中两百万两存银转入户部,以供国库使用。
其他臣工无论认捐多少,聊表些许忠心体国之意即可。”
说到这里,又对堂下负责记录的内阁中书舍人吴甘来吩咐道:“吴爱卿,你把朝堂诸位爱卿的认捐银两做个记录。”
吴甘来起身应喏,拿着纸笔走到列队的朝臣面前,依次登记在册。
群臣人多,登记完要很长时间,崇祯皇帝笑眯眯的对排在皇亲首位的周奎问道:“周爱卿身为国丈,与大明兴衰一体,这次想认捐多少?”
周奎闻言,出班奏道:“启奏皇上,臣家中素来以耕读传家,素来清贫。结余至今,也不过攒下万余两的白银。
皇上若是需要,臣愿意全部捐献出来,以解国之急需!”
周奎的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动听无比,可在了解情况的崇祯皇帝耳里,却他娘的是一个笑话。
万余两,扯淡吧!
崇祯皇帝可是清清楚楚记得,历史上他在刘宗敏的拷问下,上缴了五十多万两白银,之后刘宗敏又在周府搜出二十多万两现银。
至于其它不动产,更是不知有多少。
崇祯皇帝听完,抬着头,不再言语,只是眼里掠过一道杀机。
天干莫望云头雨,背时莫望好亲戚。
既然情分已断,那么恩宠也该绝了。
其实崇祯皇帝起杀机,并不是因为周奎不纳捐,而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