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空空荡荡,本是处于所有营帐的中心,却安静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叶澜再醒来的时候,熙羽已不在帐中。
床榻右边摆着张小案子,上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在最最醒目的位置上,留了张字条。
上书——
“澜儿右耳些许损伤,暂听不得声音,这几日若有话,便全写在纸上。若缺什么,也只管写在纸上交给门口的亲卫。
三郎”
她不禁抚上纸上遒劲的字迹,想起了去年冬日里,在北辽,在焚香园的往事。那时的她,绝计想不到今日落此下场。就连那话本戏文都不敢这样写的。
三郎……
什么三郎?……
分明是好大一个局。
一个费尽心机,叫她痛不欲生的局。
叶澜抬起颤抖的着的手,提起笔,轻飘飘地写下“困倚危楼”四字。她本是极好的书法,却因身子孱弱,连写字的气力也是提不起来了。
她放下笔,却发现有人,正端端瞅着她的写下的字。
是梁熙羽。
他本欲说些什么,不过看着叶澜的样子,只是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笔,放在了案上。又来扶她。
叶澜还未习惯不说话,见他这番动作,径直开口:“别……”刚说一个字,便因右耳疼痛无比,生生断了声音。
梁熙羽急忙揽住她,圈在怀中,紧张地去看她的右耳伤势。恨不得连着急的呼气声也要敛住。
良久,叶澜才放开捂着耳朵的手,面色也恢复了些,看起来好了不少。她这时才注意到他们二人暧昧的姿势,连忙伸手去推他。梁熙羽却抱得更紧了,仿佛一撒手就要不见了似的,万分宝贝着。
叶澜挣扎不成,只得默默被他抱在怀里。他手臂紧紧,甚至勒得她有些疼。他的胸膛宽厚温热,透着生命的气息。
生命……的气息?
她像是顿悟似的,也轻轻伸出左手去回抱他。
梁熙羽身子一震,整个人发了愣。
……
她陡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脑中还未下了决定,手已经自行抚上发丝。
触手可及的便是一支木钗子。她独爱的那一支。
她怔了怔,悻悻地缩回手。梁熙羽这时恰巧将她从怀中推开。
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被他发现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努力地不让紧张写在脸上。
梁熙羽却在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走到摆着笔墨的案前。轻轻将她那张“困倚危楼”放到一旁,径自写了两句话。大意是长安的事已大致安排妥当,他们要班师回朝了。
叶澜捏紧他递过来的那张纸,踌躇半晌,还是向案子那边挪了挪,提笔写——“那便就此别过。”
他张了张口,还是提笔去写:“跟我回去。”
她虽是听不着。瞅着这张字条却无由地觉得情意满满。片刻,又在心里自嘲,不知是她太蠢,还是他骗术太过高明,将这情真意切的角色演的淋漓尽致。
她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道貌岸然的政治家,哪里瞧得上她呢,不过又是一场没有成本的哄骗。
叶澜心中恨意腾腾窜起,面上却笑着,缓缓地摇摇头。
她抬手去轻抚他俊朗的眉眼,一双带水含情的凤眼紧盯着他,她只觉得眼前越发水汽氤氲。
头一次,她主动搂住他的颈项,埋进他温热的怀里。
梁熙羽有些不敢置信,由着她将整个身子,贴上了他的。
他们无数次离得这样近。不过每一次,都是各怀心思。
叶澜微微颤抖着去拔头上的钗子,只有那一支,是他在万千灯火中亲手送入她发间的那一支——桃木的玉兰钗子。
原不是什么利器,却也在他后颈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有殷红的血珠泫然欲泣,那样红,只是不及他眼中万分之一的红。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就像要将她捏的粉碎。她耳边嗡声阵阵,隐约夹杂着他嘶哑压抑的气音:“都是我欠你的。”
耳中似有血流出,叶澜却全然不顾,只是同他说“我确是有意接近你,可我后来同你说的话,绝无半句虚言。只是我现在已不那么想与你举案齐眉了,国破家亡,三郎,你可知这是个什么滋味?”
……
他们直视着彼此,像是两军对垒,谁也不先动分毫。
任由她耳中,和他后颈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床榻的席子上,激起空气微弱的涟漪。
最终还是她妥协了。抬起她还因紧张发着抖的手,去抚上他颈上的伤。刚要开口,却被他敏捷地伸手捂住了嘴。
梁熙羽向她摇了摇头。他随手摸了一把后颈的伤,便径自出门去。
熙羽向着门口把守的亲卫:“去请军医来。”
他铠甲里头穿了件白袍子,背上早已被染上大片的血迹。亲卫不禁问:“殿下……”
熙羽犹恐扰了叶澜,抬手打断了他。边不放心地向帐中看去,边道:“无妨,快去吧。”
他是北辽储君,未来的天子。自是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是以,军医很快便来了。
还是上一回给叶澜看右耳的老军医。老军医一见了梁熙羽,连忙行礼:“参见殿下。”说完,便要去看他的伤势。
梁熙羽却闪开半步,指了指帐中,道:“先去给叶姑娘看看。”
老军医眼见着熙羽后颈上伤口颇深,一时未能自己止了血,此时血流的虽缓了,却也是不断地洇出来,有些急,还欲开口。
熙羽见状,催道:“不过是些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