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霏被他牵着,走过太子府的大门,跨过火盆,在正厅大堂里停下来。
久居庵堂“潜心静修”的太子妃,因为谢渊渟的大喜,总算难得一次地露了面。
宁霏没见过这位太子妃,可惜现在蒙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在拜过高堂,太子和太子妃扶他们起来的时候,她在盖头底下看到了太子妃的手。
这双手十指纤细白皙,肌肤虽然柔软,但略微有些粗糙,不像很多贵妇人的手,精心养护得毫无岁月痕迹。似乎是虽然不干活,但平日里也不怎么保养。温度冷得透骨,几乎不像是活人的手,触碰上去就跟碰到了一件冰雕一样。
夫妻对拜完之后,宁霏被先送入谢渊渟居住的景云院里的洞房,谢渊渟作为新郎,还要留在外面的宴席上给宾客们敬酒,等到晚上才能入洞房。
太子本来担心谢渊渟一使起性子来,不耐烦这种场面应酬,肯乖乖出来露个面就已经算很不错了。但意外的是谢渊渟跟一个月前一样规规矩矩,给所有宾客们都敬了酒致了辞,甚至应对得十分完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正常。
宁霏在洞房里等着,豆蔻先给她端了点心茶水过来垫垫肚子。为了避免去净房,新娘从一大早上起来就不能喝水吃东西,她早就渴坏饿坏了。
到了晚上,谢渊渟才进洞房里来。他的酒量千杯不倒,而且宴席上的客人们哪怕去灌阎王爷的酒也不敢灌他的酒,但宁霏听他的脚步声,就好像是一个人大醉了三天三夜一样。
谢渊渟在宁霏的面前停住,宁霏在红盖头下面看见,他的手又开始微微地颤抖了。
“霏儿……”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刚刚喝了那么多酒,但声音还是干哑得像是渴了很长时间。
然后就没有了动作。
宁霏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文,忍不住笑起来道:“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谢渊渟终于给她揭开了盖头。
宁霏平日里见他总是穿着一身纯正的大红,在人群中是最艳烈的一抹色彩不入。今天一身仍然是正红色的喜袍,但站在满房间大红闪金布置的喜庆氛围里面,倒是意外地协调,仿佛这种色彩生来就是为他而存在。
宁霏突然有种想法,他天天穿着正红色,会不会就是一直在等这一天?
“去沐浴一下吧。”宁霏说,“你身上应该都是汗了。”
四月底春末夏初的天气已经开始有点热,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刚才揭开盖头的时候,谢渊渟的手心里仍然全是湿的,想来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宁霏从他以前的婚前焦虑症看,就知道他那时候有多紧张。跟近乡情怯的道理一样,他对她的感情那么深那么浓烈,一直在等着娶她的这一天,等到这个时刻真的来临了,他反而像是害怕一般,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谢渊渟像是一半的魂魄都已经不在身体里面,跟踩着棉花一样恍恍惚惚地去了浴房。宁霏也卸了妆,把头发上累赘的簪钗凤冠和身上厚重的喜袍霞帔全部脱下来。
谢渊渟很快就洗完澡换过衣服出来了,但看过去仍然没比之前好多少,身体里仅剩的一半魂魄仿佛都在刚才被水冲了出去。看到已经脱掉外衣到了床上的宁霏,更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宁霏甚至怀疑他下一秒钟就会转身逃跑。
“霏儿……”
他又唤了一声,喉咙里面就跟堵着一块看不见的石头一样,拼命往下咽了一口,但是什么也没咽下去。
“我能不能……”
宁霏再次笑了出来,往床铺里面挪了挪,给他空出外面的位置来。
“当然可以。”
说实在的,她本来其实也有点紧张。但看见谢渊渟这副样子,她的那点紧张感相比之下简直微不足道,也就荡然无存了。
她之前早就已经下过决心,既然嫁给了谢渊渟,就会尽到她作为妻子的一切责任义务。
谢渊渟的脸一下子红得跟床上的喜帐都有得一拼。
他在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像是一部失灵的机器一样,同手同脚生涩缓慢地朝床铺走过来,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路,那样子别提有多僵硬多别扭。不到一丈远的距离,对他来说就像是矗立在他面前的三座大山。
正要躺上床铺的时候,房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辩声。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小姐?”
“今晚是七殿下和七皇孙妃的洞房之夜!再大的事情就不能等到过了这一夜?”
“可是这事真的紧急,老爷和夫人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外面的人声音音量其实压得很低,但宁霏和谢渊渟武功都不弱,耳力远超常人,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外面的声音。
“爹和娘的消息?”
宁霏从床上下来,披了衣服,打开房门。外面正在争辩的,是豆蔻和太子府里谢渊渟的小厮单木。
“爹娘出什么事了?”
豆蔻一脸焦急之色,一见宁霏人都出来了,立刻把消息全倒了出来。
“小姐,刚刚从舅老爷那里传了急信过来,老爷夫人在南方都被那个什么会困住了!……信在这里,小姐您看!”
豆蔻取出一份密信,宁霏接过来,竹筒里面装的不是信纸,而是一块似乎从衣服上面撕下来的破布,边缘烧焦,还沾着血迹。
上面只有简短的寥寥两行字,以黑炭写成,字迹是李长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