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沉默半晌,凌珏也只言简意赅得道出口了这一个字。
明烨的眼神一松,浑身的力气好像顺着不知名的地方统统泄了劲。一个故意的踉跄,直接跌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他明黄色的绣袍此时有些松松垮垮地围着身子裹了一圈,在胸口前的衣襟甚至还大敞着,颇有一丝放荡不羁的意味。
落在别人的眼里那是放荡不羁的脱离束缚,可落在凌珏的眼里,这样的行为,这样的神态,却恰恰将眼前的这人映衬得十分颓唐沮丧。
有一股邪火忽然自心田升起,不由分说地便冲向了脑门。凌珏只一手拎着剑,另一只手却是上前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衣襟,望向对方的眼神中:“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有些话,仿若天生便自带着可以穿透一切的能力。明烨已经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黑暗的地带里走了太久太久,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发,也更加忘记困住他的又是什么东西。
或许是忘记,又或许是刻意回避。
不是留恋,也不是绝望,仅仅就是一种疲于奔命式的自戕。
而现在,凌珏的一句话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拨弄开了黑云,透出些光亮来。
光亮很微弱,明烨犹豫了很久,这才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味不明的笑容来:“那你呢?你带人来犯。”
后面的话,明烨是一个字都不会吐露出口的。他可以败得很惨很惨,败得血本无归,也可以是一切意义上的面目模糊。但是,他不可以低头,不可以向任何一个人展现出他那脆弱不堪的一面。
此情此景,又能让他说什么呢?说凌珏带人来犯,谋逆逼宫,无一不做。而他明烨,如今成了这幅面貌又全是拜他所赐吗?
未免,太过卑贱,也太过不讲理了些。
话,还是点到为止,或许还能保留一下彼此在对方中的最后一丝好印象。
凌珏淡淡地敛下了眸子,某一刻好似静止的时间当中,他的呼吸轻到了与周围的空气凝为了一体。
明烨也不再费力地瞪大着眼睛,即便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他也要死成一尾有骨气的鱼。
闭合起的双眼,周遭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取而代之的只有沉寂的黑,穿不透的窒息。
而就在此时,剑声翁鸣,黑暗一片的眼眸之外,漆黑的无尽里光亮一闪,是什么东西划破重重阻碍迎头劈下的感觉。
刺啦一声,明烨胸口一凉,正是身上的布帛应声而碎。那道熟悉的嗓音几经沉浮,终于有些哽咽着在他的头顶响起:“这一剑,是报你冷眼旁观,害我爹娘之仇。”
明烨闭紧了双眼,身上的痛似乎是被心底如潮水一般泛滥起来的伤情给淹没了大半吧,他居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又是刺啦一声巨响,这回的声响却是更明显了,简直就是贴着他的脸颊一侧直直地砍了下来。剑声破风而息之后,有一缕发丝飘飘荡荡地滑落了下来,贴着面颊,像羽毛一样怪痒痒的。
如果说先前的剑伤是伤在了尚可熬得住的四肢或躯体上,那么这一回,却应该是脑袋了吧。
脑袋就如同心脏一样重要,那里脆弱敏感,又更是最关乎一个人性命的命门所在。
而他自己现在这却是毫发无伤?不,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的头发紧贴这脸颊被削下来了一缕。
凌珏的声音继续响起:“这一剑,是恨你让玥儿陷入两难境地,让她痛失双亲。”
凌玥的情形,他已经在泽州城的时候听苏云起讲过了。苏云起说起这些的时候,双眼里都是一层水汽。可想而知,他没有见过凌玥的这些日子里,她又是怎么过来的。
凌珏甚至在心中暗暗感激过苏云起,凌玥毕竟不比自己,若不是身边有苏云起的陪伴,或许如今他就要失去一个最爱……最亲的妹妹了。
因此,这一剑还是对明烨有着实质性意义上的损伤。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削下他的发丝在不伤他性命的情况下也算出了这口恶气。
一滴泪水无声滴落,冰凉的触感使得明烨垂着的手掌微微一动,他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向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凌珏:“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面两条。”凌珏别开了脸去,即便事关生死,他也能用理智压下去一些不该存在的情绪。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当没事人一样。
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凌珏的嗓音有点沙哑:“我们就此两清。可你我之间,却是要好好理一理的。”
明烨没有一日是不在悔恨的,他悔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悔恨自己为什么是这样一个爱慕皇权的人。可是,若是有办法重来一次的话,他或许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的死不悔改。哪怕明明知道了这个决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可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重新踏上原来的道路。至多在选择的时候,再留下那么几滴晶莹的泪滴以示自己真的知道错了。
明烨很是惭愧,也为这样甚至有些卑鄙的自己而暗自唾弃:“朕下令全城通缉你,是朕的违背。可若早一日知道了你我之间的牵连,朕只会更加不会手软。所以,朕并不后悔。”
后面的几个字,明烨说得艰难,甚至是掐着掌心之中的肉才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但也是句句掏心掏肺,未有一丝隐瞒。
“没问你这些。”凌珏的眉宇间笼罩起了一层似是雾气的情绪,迷迷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