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凌霄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刚从猗郇迎娶回来的王妃,正呆呆地坐在桌前,右手托着腮,嘴角噙着笑,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令人高兴的往事,甚至于他走进来也没有察觉。
他朝屋子里准备开口唤他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便福了福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没有惊动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一瞬间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轩辕凌霄退了两步,坐到了客椅上,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看着那个眉眼明丽的女子,现在已成了他的妻。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突然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嘴角的笑淡了下去,她的贝齿轻咬着粉唇,原本托着腮的手突然缓缓地握成了拳。
她似无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却猛然之间看到了轩辕凌霄,她表情变化极快,不过片刻之间,脸上的那些情绪都好像隐藏了下去,再无半点声息,紧接着,脸上堆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完美地展现了她的礼仪,一边福身一边道:“殿下回来了。”
轩辕凌霄笑了笑,站起身:“嗯,”然后踱步走到了窗户边,伸手一推,原本紧闭的窗又轰然打开,微风夹杂着细雨飘入窗户,带来了一阵清冽的寒气,“下雨了。”轩辕凌霄看着窗外淡淡道,苏景落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只得将刚才侍女劝解她的话重复说了一遍:“春寒料峭,殿下小心受寒。”
轩辕凌霄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极清明,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的心底,她忍不住想往后退一步,但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她克制住了自己。
“王妃今日做了些什么?”轩辕凌霄将窗户掩住一半,走到她身边牵着她落了座,她手掌冰凉,轩辕凌霄皱了皱眉头:“怎么这般冷?”
“无碍的,”她温婉地笑了笑,同她的母后如出一辙,“我有些气血不足,这种时节,手脚总是冰凉的。”
“回头我叫太医院的人过来,须得吃药调理调理,马虎不得。”
说实话,除却其他的不提,轩辕凌霄实在是个十分好的夫婿,长相俊朗,相貌堂堂,为人机变,处事干脆,从不拖泥带水,东宫中姬妾二三,并不算多,对待苏景落也极好,只要她喜欢的,必会送到宫中让她赏玩,上次去御花园中,她不过多看了那株火红的木棉一眼,第二日,那棵树便被移到了她的院子中。
她蹙着眉想事情的样子也是极美的,但美人他见得多了,也并不十分在乎皮相,因此心中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但她有些不同,她还见过她更多的样子,偷偷躲在院子里放烟花的她,被抓住后恼羞成怒反唇相讥,丝毫不露怯态。
他承认,即便在此之前他知道,自己要求娶的正是这位安心公主,但也从来只当做一个任务来完成,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完美二字,因此那次锦都之行,是势在必得的,至于他要求娶的那个人是何相貌,脾性如何,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安心公主竟然是个如此……有趣的人。
他见过许多种女子,大多如同自己的母后那样,温婉可人,对自己夫君的话言听计从,大多没有主见,为夫君和孩儿奉献一生青春,或者在后宫中争相斗艳,心狠手辣,踩着别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在他认识的极少数,令他觉得有趣的女子中,一个已经成了他胞弟的心爱之人,他未来的弟妹,他也不觉可惜,万事讲求一个缘法,更何况,感情之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可直到那次锦都的花朝节,芙蓉阁后面的小院里,他看到了她,彼时,她正嘿嘿笑着,对那个已经吓得目瞪口呆的婢女说,“不用你放,我来。”
然后一边用十分俏皮的话安慰着那个婢女,一边当机立断,动作十分熟练而敏捷地点燃了一个烟花,当烟花pēn_shè出火焰,挥洒向空中,那个穿着公主服饰的女子,又毫不犹豫地连着放了好几个,随后一边像小孩似的拍着手掌,一边扬着头朝着天空傻乐,那一刻,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紧接着他听到她用略微得意的声音轻轻道:“感觉自己这样很豪气啊。”他再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笑出了声,看着她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往后退了退,一瞬间便竖起了厚厚的盔甲,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唐突,吓到她了,紧接着,他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赤炀的轩辕太子,战神陆和唯一的弟子,十一岁便亲手创建“云霄使”,未来东胥的王,怎会为了这等小事而觉得后悔?即使是跟随自己七八年的亲卫,他也能为了灭匪而毫不犹豫地让他们献出年轻的生命,这样的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别国公主,而觉得自己唐突?
可接下来的对话,只让他的心更加愉悦,甚至有些飞扬了起来,他想,也许这么多年,自己等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吧。
不惧怕自己,平视而非仰望,他需要一个站在巅峰,也能同他并肩看天下的人,而那夜漫天烟花之下,他好像找到了那个人。
后来他回忆起那夜,最记得的,便是那双比天空看女观众绽放的烟火还明亮的双眸,可惜,那日之后,他好像再也没看见过那种眼神了。
他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如柔荑般的玉手,还有她明丽得一如往昔的面庞,这是他的心之所向,如愿以偿。
可是,他心中某个角落告诉自己,分明,有些不同。
她不再提及之前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