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他眼前缓缓推开,他的笑容僵硬在唇角,手中的宫灯摔落在地上。
房间里一片混乱,桌椅都倒落在地,四处都是茶壶茶杯的碎片,地面上还有一滩大大的水渍,看得出这里不久前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打斗,床沿边趴着一个人,她穿着宫服,裙摆拖得长长的,但却像一团理不清的破布一般,纠缠在她身后,她乌黑亮丽的发如同一个鸟巢,杂乱得毫无一丝条理,她的右手被额压在底下,左手却毫无生机地垂落在身侧。
除了她以外,屋子里再没有旁人了。
白云华张了张嘴,他感觉自己好像开了口,但半晌,屋子里没有听到呼吸以外的任何声音,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着抖,终于,那趴着的人似乎用尽了全身气力,抬起了头,当她扭过来的那一瞬,白云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那是刚才他心心念念的人啊,那是入睡前还在他身边碎碎叨叨的枕边人,是那个一直朝气蓬勃的女子,是那个每次看着他时,眼中都会发出耀眼光芒的……妻。
他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先行了一步,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跨过门槛走到了房间里,又是如何将那个软绵绵如同破布一般的冰冷躯体抱在了怀里。
她眼神有些凌乱,毫无焦距,这种寒冷的夜,她的额头却落下了一颗又一颗的汗珠,他心如刀绞,仿佛有人刻意在用手揪着他的心不放,他声音极轻柔,似乎生怕吓到了她:“以寒,以寒……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她眼珠转了转,仿佛涣散的意识稍稍聚拢了一些,他将她抱得更紧,低头看她苍白如纸的脸,却猛然看到……
在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已成青紫色,看得出下手者是用了大力气的,他心中大恸,来不及想是什么人下此狠手,手已经不由自主地轻轻覆在了那条勒痕上,苍白的颈项原本白璧无瑕,此时上面的勒痕仿佛是不会退去的可怖伤疤,在昏黄的灯光下,让人更觉得可怕。
“皇……皇上……”苏以寒虚弱的,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他突然泪满盈眶,回忆起几个时辰前她清亮柔和的嗓音,和现在的截然不同,他忍住眼泪,低头看向她,她虚弱极了,在他怀里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这个动作,“你别说话,我去叫太医。”
她摇了摇头,但这个动作仿佛都耗尽了她的全力,“你……别走,你,听我说。”
“好,我不走,你先别说话,等你好了以后再说,好不好?”
她伸出右手,好像想触摸他的脸,但行到一半,却轰然落下,他一把抓住,冰凉入骨,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大,恐慌如同无边的黑洞,快要将他吞噬。
“我……我怕是不,不能陪你了……”她每说一句话后为了攒足力气说下一句,都要停下许久,他想要开口说什么,但见她摇了摇头,便抿住了嘴,“我,我原说,就算……赤炀军队,攻入城中,我也定能护你周全……皇上啊,我怕是,要食言了。”
他终于忍不住,泪水流出眼眶,“不会的,你好好休息,过几日便能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山高鸟飞,水阔鱼跃,我带你去东胥,探望我的好友……”
她嘴角似微微勾起,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我,也想啊……可惜……”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皇上,我,苏以寒,此生最不……不后悔的,就是跟着你,来夷玉。”
“要是,重新来一回,我还是会……会选择遇见你……”
他痛哭出声,抱住她,将满是泪水的脸颊贴到了她的脸上,“你别说话了好不好?以寒,我去叫太医,你等等我。”
“来……不及了,他们……喂我吃了毒药……”
白云华瞪大了眼,苏以寒说的话几乎将他整个人震住,好一会儿,他突然醒悟一般回头朝地上那摊水渍看去,还有打碎在地的茶壶茶碗……
“谁?他们是谁?!”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尖锐得凄厉,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苏以寒摇摇头,“你别怪他们,他们……恨我,我能懂……我是猗郇人,又……又是个妒妇……”她甚至笑了起来。
“以寒,以寒,你别说话,你撑住啊,我去叫太医……我,我这就去……”白云华手足无措,他想将苏以寒放下,然后奔出去叫太医,但又怕那些人去而复返,再来加害于她,一时间进退两难。
“皇上,云华……你抱着我,我,好冷啊……”苏以寒的思绪似乎已经开始恍惚了,她不停地往白云华怀里躲,白云华只能选择紧紧地抱住她,他的手不小心摸到了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软绵绵的,以一种畸形的形状扭曲着,他喉咙一阵发紧,手控制不住地猛烈颤抖起来,用手轻柔地握住了她的左手……已经断了。
他无法想象在这段时间里,她遭遇了怎样残忍的对待,她也曾激烈反抗,却终究不敌那些人,只能活生生地折断了左手,脖子上被绞上了绳索,甚至!最后还被灌下了毒酒!
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如此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他心中恨意滔天,恨不得拿起宝剑冲出去杀死见到的所有人,但他突然感到一股腥味扑鼻,他低下头,看到她嘴中开始流出鲜血,接着抑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接,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生命牢牢抓在手中,但那些血却无情地从他指缝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