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你可算下班了,你家暄暄又被老师送回来了,说是又在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了。。。。。。唉,孩子可怜,你可别嚷他。。。。。。”段明辉刚推着自行车回家,邻居邢奶奶就迎上前絮絮道。
“谢谢您老帮我照看儿子,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不讲道理就嚷他的。”段明辉边将破二八大杠往院子里推,边向邢奶奶保证道。
“知道明子你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奶奶我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还不了解你?从小你就那么听话,懂事,小时候你还经常扶奶奶过马路呢,想想那时你才那么点大,也就比你儿子现在大不了几岁。。。。。。”邢奶奶话匣子又打开关不住了,絮絮叨叨,扯东扯西。
段明辉也不跟她纠缠,虚声应了几句,进了自己家。
将二八大杠靠墙放好,就着院子里的水笼头冲了下头,顺便洗了下脸,长吐了口气,将上班时受的窝囊气吐了出来,用手巾使劲地擦了下脸,将脸上僵硬的表情松弛下来,然后走进了光线昏黑的堂屋。
儿子正趴在窗前的方桌上写作业,脸上如他之前那样表情僵硬。他心头一疼,也不说话,走上前,伏在儿子瘦弱的身子后面,看儿子一笔一划地写着幼儿园里学到的字。
“这个千字写错了,最上面是一撇,不是一横。”忍了半天,他还是忍不住开口纠正道。
儿子不理他,继续将一行里剩下的空格里都写上了“干”字。
段明辉重重地呼了口气,“算了,字就不说你了,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跟小朋友打架?”
儿子瞥了他一眼,清秀的相貌表情象极了那个让他们父子又爱又恨的女人。
“你知道是为什么!”
只有六岁大的儿子语气竟是如此地幽怨,这让开始怒气上涌的他一下子泄了气,强自收拾了下沮丧的情绪,尽量和缓道:“不要总跟小朋友们一般见识,你不是总说你已经六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吗?大孩子是不应该跟幼儿园的小孩子们一般见识的。。。。。。。”
“可是他们也都一样六岁了,为什么还总是欺负我,嘲笑我是没妈的孩子。。。。。。”儿子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段明辉拉过儿子一把抱在怀里,泪流满面,无声地凝噎。
“造孽啊。。。。。。。”窗外偷听的邢奶奶揉着发酸的鼻子,小声的咒怨道。
段明辉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桌子上老旧的老式座钟,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四十了,明天还得早起给儿子做饭,上班,必须得睡了,可是。。。。。。
他烦躁地关上了电视,走向卧室,但到卧室门口时又停住了。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推开卧室的门,转而走向正屋门,拉开老式的横木门栓,小心地轻轻向上抬着拉开木门。
吱呀——破旧的木门发出的声音并不太大,应该没吵醒里间睡着的儿子。他也不拉灯,趁着天上的月色跨过门走到了空阔的院子里。
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发出强烈的想要休息的诉求,但心有顾虑的他却不想去睡觉,或者是说不敢,昨晚那种囚禁在一个无限循环的片断场景中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四百九十二次还是四百九十三次?
记不清了,不过这已经够反常了,不是吗?对做梦来说,能记得这么精确的次数已经是奇迹了。
可惜,不是好的奇迹,而是噩梦般的奇迹。
其实就梦的本身来说,倒也说不上是噩梦,只不过是小学里编造的作文里一个普通的场景罢了,本就没什么意义,也无所谓好或坏,不过被困在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场景中,一遍又一遍,无限轮回,不得解脱,这才是最可怕的,称得上是噩梦般的体验。
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奇怪的梦呢?简直毫无理由嘛。自己已经是而立之年,更是儿子都快上小学了,又为什么会沉浸在上小学时所写的作文场景中不得解脱呢?难道经历如此多的苦难,我的内心还停留在小学生的心理年龄?也难怪都结婚了七年的老婆会抛夫弃子离自己而去。
月光下,段明辉突然发现自己很想抽烟,他知道这是自己残存的理智在尝试拯救自己于即将到来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深渊。
可惜,生活拮据的他买不起烟,所以最后一个可能暂时摆脱内心怪兽的机会流失了,他满脸死灰地再一次成为了自我怀疑,否定怪兽的俘虏。
不,我还有儿子需要我照顾!惨淡的月光下,他努力地止住自己奔向掀开了井盖的井口的脚步,最后地挣扎道。
幸运的是,他再一次凭借着对儿子的眷恋与不舍战胜了自毁的冲动恶魔;不幸的是,精疲力竭的他蜷曲在院子的一角,在疲倦中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