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别跟这班粗人一般见识,你是文化人,比嫂子懂道理,大道理就不跟你讲了,总之,别往心理去——不过不是嫂子说你,你就是太老实了,才总让人欺负,俗话说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别人欺负过你一步,你不还手,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欺负你更厉害!所以他们欺负你第一次时,你就应该狠狠地还回去,别让人觉得你好欺负——又说多了,说了不别你说大道理的,好了,你去干活吧。”
段明辉双手死死地压着如脱缰野马一样想要跳脱出去的手提打孔机,钢屑飞溅,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如魔音贯耳。半年前刚进车间时干这种活,干不了一小时他的手臂就会抖的如筛糠一样,毕竟毕业后就没怎么干过什么重体力活。不过现在他已经能勉强坚持干上一天。本来给几公分厚的钢板钻孔得用专门的自动打孔机器,不过几个月前那机器坏了,扣门的老板为了省机器修理费用,就强迫工人手工打孔。因为需要打孔的工艺不多,手工打孔倒也耽误不了功夫,这样老板就更懒得修理了。
手工打孔是个苦差事,工人们都不愿干,不过对段明辉而言,相比于去给其他老工人打下手,被他们使唤来使唤去,外加嘴里不干不净的讥讽,他倒更愿意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默默地干活。
长时间如机器人一样重复单调的重体力动作是很枯燥的工作,一方面是身体上的疲劳,另一方面是精神上的麻木,往往是一个班下来,整个人如同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人。这也是为什么车间的工人说话粗声粗气,喜欢说些下流话题的原因:车间太吵,说话声音小了听不见;干着这样麻木的活儿,再不说些“刺激的”话题,人非疯掉不可。
在车间干了半年的时间,段明辉也开始慢慢理解起这些经常欺负他的工人起来。他们虽然拿的工资在农村算起来不算低了,但也绝对是拿身体和血汗换回来的。他们大多四五十岁朝上,年青人几乎没有。许多人都爷爷辈的,放在城市里绝对是应该在家溜溜鸟,含孙弄儿,颐养天年的,但在这儿,他们还得跟他们小一辈的“年经人”干同样的重体力活儿。在这儿的农村,对普通人来说,几乎是没有退休这一说的,活到老,干到老,干一天,活一天。对他们来说,人生下来就是来受苦的,只有到了真正干不动的那一天,两腿一伸,才算是真正地解脱了。
段明辉以前极反感那时还活着的父母给自己灌输的这种“人生下来就为了受苦”的理念,但现在他真正开始有些理解起来。年轻人总是不理解老一辈的观念,只有当他们真正开始理解的时候,才意味着成熟起来。可惜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开始变老了。
同往常一样,打着孔,段明辉准备进入提线木偶状态,一开始同往常没什么不同,不过异变悄悄地就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