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
晨光熹微,街道静谧,万籁俱寂,唯有
江边一个小屋前传来书声琅琅。
胖乎乎的六岁小童趁着天亮,借着光色,大声读书,不过一会儿后觉得课本无聊,唱起来了昨晚江哥哥教他的诗歌。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
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
……”
他母亲抱起盛着脏衣服的木盆要去江边浣衣,看着儿子读书三心二意也不恼。
“阿吉,你在唱什么呢?”
“母亲,是江哥哥写的,今早我去找江哥哥时,江哥哥教我唱的。”
阿吉看见母亲出来,立马正襟危坐,端好书,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
“哦,阿吉唱的真好听。有空多去你江哥哥那里。”
他母亲笑了笑,端着木盆走出木门。
她不求他出人头地,官情纸薄,世道浇漓,她只想他像他江哥哥一样,栖冲业简,邈处欿视,怡然自得。
现在他不好好学习,她也无法,只能盼着车在马前,他江哥哥能好好指点他,让他今后可以收敛一下性子。
心猿意马,过不好一生。
“咚——”木盆脱手,咕噜噜滚下江去。
“母亲,怎么了?”
小童看见母亲手足无措的模样立马赶来,生怕母亲出了什么意外。
“江边有人。”
“母亲莫怕,孩儿去看看。”
“阿吉——”
她一把抱住孟吉,不想让他去,她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可不能出什么事啊。
“母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阿吉……”孟母不再言语。
六年前孟吉的父亲随卫将军卫彦戍边,从此音信全无,如今听说边塞打了胜仗,也不知道他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孟吉小心翼翼的走到江边,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半个身子泡在手里,一动不动。
“你还好吗?”
孟吉蹑手蹑脚的走到他旁边。
江程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以前他经常宿酒,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头昏脑涨过。
早在孟吉唱歌时,他就有意识了,只不过有些混沌,身体还动不了,索性躺着。
“无碍。”
江程淡漠的回答。
孟吉听着江程沙哑的声音,更加感觉不妙,情不自禁退一步。
江程觉察到小孩的紧张,但他不是顾北岩,对小孩没有什么好感。
“你刚才唱了‘一巢生四儿’,后面的呢?”
“四儿,四儿夜日长,索食声孜孜。”
孟吉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害怕,把昨天晚上江哥哥教的诗歌背诵了出来。
“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
江程坐了起来,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孟吉以为他忘记了后面的诗句,便打着颤音接上最后两句:“当时父母念,今日,今日尔应知。”
江程低头不语。
几十年前的一天,风和日丽,曾经意气风发的人一夜间头发尽白,被押解刑场,一遍遍怒吼“程家无罪”。
可是到了最后,无力回天,他只能悲吟一句“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后身首异处。
想必他的父亲最后想念的是他温文娴静的母亲,而他隐在人群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斩首示众。
可是他知道,在此之前,父亲投入大牢关押的时候,他的母亲羞愤自杀。
整个家族被抄戮,贬为贱籍,存活下来的人世代为奴为娼。
“母瘦雏渐肥。”江程站了起来,不过这个母,不知道说的是程家主母,还是江边寡母。
程家主母身娇体弱,程疾风渐渐长大,越来越健壮,她却重病缠身,渐渐瘦弱,他不会忘记她慈善温柔的笑容。
江边寡母温饱不济,江程渐渐高大,越来越彪悍,她却白发苍苍,渐渐衰老,他不能忘记她疯疯癫癫的行为。
直到六年前,他不辞而别,从此他的世界里没有了“母亲”这个概念。
江程俯视小童,抬起手来。
“你,你……”
小童以为江程要干什么,连忙后退几步。
“你要干什么?!”
站在桥头的孟母看不下去了,想呵斥住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自量力,如果这个男人心怀不轨,她们孤儿寡母根本无力反抗,可是她儿子还在下面。
“哦?”
江程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有点头疼这两个母子,被人误会是一码事,不在乎别人的误会是另一码事。
此时四下无人,要是这误会被外人看见,一传十十传百,对他大将军的名声可不好。
他江程向来讨厌解释,这世道也容不下解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江程随手从怀里掏出来一袋子金叶子,扔给小童。
“水还冷,让你母亲注意身体。”看样子,这个女人靠浣衣养家糊口,现在水还很冷,她天不亮就起来浣衣,可见日子的清贫困苦,不过,她的丈夫,这个孩子的父亲呢?
当然,他江程刚才被那首诗触动那么大,都不会问作诗的人是谁,他现在又怎么会关心别人家长里短的。
江程瞥了一眼桥头的孟母,上了岸,看到门口石板上摊开的书,又回头叮嘱小童:“天还没亮,买点蜡烛。”
说罢,身影消失在巷口。
等到江程离开了,孟母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孟吉解开口袋,看着满满的金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