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翎微微蹙眉,右手覆在左肩上,轻轻咳嗽了一声。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香境内,崔文君还是忍不住出手救下安丘。当时她如果选择马上就退走,他不会追出去。即便崔文君不选择退避,但是不去管安丘,用全力跟他对战,那他真得费不少力气……而最终结果,即便他胜了,崔文君也会让他受更重的伤。
但是,她终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死在她面前,所以她死了。
只是令百里翎有些意外的是,崔文君即便救下安丘,却也没有以此挟恩。
然安丘明白,崔文君最后一字不提救命之恩,反而还开口求他,意思很明白。她当时救他,是她的选择,不是因为他是安岚的父亲,仅仅是因为她想救,所以救他之前没想过要他回报什么,救他之后,自然也不会以此要挟。
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顺从本心,黑是黑,白是白,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死的时候,也一样不改本意。
安丘紧紧握着那只冰冷僵硬的手,躺在雪地里,仰着脸看着天上不停飘下来的雪花,眼神有些空茫。
百里翎从崔文君那收回目光,看了丹阳郡主和安丘一眼,然后再转向往这边走过来的景炎。
安丘还活着,对他来说是个极不稳定的因素,至于丹阳郡主,那更是不能留。而刚刚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直接杀了安丘和丹阳郡主,但他并没有那么做。不那么做的原因,不是因为忽然心软了,而是他知道。景炎快过来了。
百里翎直觉今日应当会是他和景炎真正的一战,也很可能会是最后一战,刚刚他已消耗了不少精力,并且在那场香境内崔文君也伤了他。所以在景炎过来之前,他不会再浪费一丁点力气。
接下来如果能顺利杀了景炎,那么眼前这几个人的死活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因此。他不着急。他很是珍惜那一小段时间,让自己尽量休息。
……
安岚从百里翎旁边走过去,百里翎没有拦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景炎身上,并且,随着景炎越走越近。他的唇角也随之慢慢往上扬,妖魅的面容刹时间潋滟生光。
安岚怔怔走到崔文君跟前。面上似带着疑惑,又似带着恐惧以及不敢相信。
丹阳郡主抬起脸,双目已肿:“姑姑她一直在等你。”
安岚眨了一下眼睛,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她跪坐下去,依旧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她怎么——”
“姑姑是为了你,所以才要杀百里翎!”
她知道。可是,可是……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怎么会死!
安岚不敢相信,明明是很强大的人,连先生都给过一句评价,崔文君正是因为执着,从来一心一意,所以她的实力更加让人不敢轻视。
这样的人,怎么会死!
安岚有些茫然的坐在那,看着崔文君似睡过去般的脸,脑子暂时的茫白后,往昔的记忆一下子涌出来。崔文君初始对她那不同寻常的关注,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复杂得让她混乱。后来……后来,她的身份揭晓后,崔文君对她的态度突然间就明确起来。那样的温柔小心,那样满满的疼爱,这样的“爱”来得实在太快,她没有任何准备,以前也从不曾幻想过,所以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对,因而就下意识地装作无视。
可崔文君却完全不在乎她的态度,真的丁点都不介意,无论她有任何需要,崔文君都无条件答应。
她以前无法真正去体会那份“爱”,这一刻,这一瞬,一下子明白了!
似有什么猛地穿透她的心,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以往,崔文君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看她的每一个眼神,所代表的含义。
可是,怎么可以就——
安岚僵硬地跪坐在那,像是忽然间呆傻了般,那样玲珑剔透的一个人,此时此刻,竟不知该怎么面对此情此景。
风雪突然间大了,细细密密往下落的雪花几乎遮住的人的视线,不远处,景炎和百里翎的身影已然看不见。风里蕴含着莫名的力量,他们已经交上手了。
“安岚。”安丘这会儿忽然开口。
安岚本是要转头的,听到安丘的声音后,目光就落到安丘身上。
她已迈入大香师境,所以,即便安丘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她却能看得出来,他受了伤,并且伤得不轻。
她又将目光移到他握住崔文君的那支手上,片刻后,她才有些僵硬地开口:“她……救了你?!”
“是。”安丘看着安岚道,“阿君她,对你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要你好好活下去,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先要保证自己能活下去,才能得到。”
安岚看着他,脸已冻得有些僵硬。
“任何事情,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安丘定定地看着安岚,平静的眼神里似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阿君知道你想要什么,知道你害怕什么,所以,她倾其所有地为你铲平这条路。”
安岚又眨了眨眼,眼泪再次滚落,却马上被风吹干,面上即添了一层寒意。
风略小了些,但众人却反觉得空气中那莫名的压迫感越来越重,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弥漫在风雪里,将他们团团包围。
丹阳郡主脸色微变,她虽依旧无法窥视,但却知道,这是广寒先生和百里翎的原因,而她不知道最终谁能赢。如果广寒先生输了的话,他们,这里的这些人,怕是全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