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说得对。
言天想。
“两情相悦不能没有心。没了心,就什么都没了。就如这玉之烟,再美丽,也不过是画上的仙女,永远不会下凡;就如通天的楼阁,再好看,也不是自己的家。”
现在,他明白了。
狂奔出玉烟宫,不再想将会发生的一切,顺着筑天府高墙中间的甬道跑。天还未亮,深色天幕渐渐变浅,远方天边露出红晕。高墙上的灯依旧亮着,中秋过后的晨风很凉,吹着言天的脸颊。
小离,等我……等我……不要走。
他心里不停重复着这个念头。加快了脚步,却又不能太快,也不能使用飞行术,毕竟有昨日之事,这里又是筑天府,到处都是郝家的人。迎面走来的一队金甲卫兵,言天迅速放缓脚步,与他们擦肩而过。
前面是冰璃宫,郝眉君住的地方。
言天走过去,她的两名侍女李妈和信儿,正走出院子。
见到言天,她二人先一怔,叫信儿的,不自觉流出轻蔑的眼神。那李妈神态倒是自如,她这时露出礼节性的微笑。上前行礼低声道:“言公子好,你先候着,我这就去叫我家公主。”
她说罢,转身进院。
言天不理她,径直走过去。
他知这二人是郝眉君的爪牙,故稍微放慢脚步,免得惹疑。但想到二人作日待叶离的那番态度,脸绷起来,什么话也不说。与信儿擦肩而过时,他闻见她身上有股药渣味。
然后走过冰璃宫。
信儿这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
追声道:“言公子,我家公主这就来了……”
言天懒得回答她,继续向前走。这时身后郝眉君的声音传来。
“天哥。”她轻唤道。
明显是想学叶离那娇娇的甜美,不过没学成,在言天耳朵里,那不过是裹了蜜的匕首,再动听,也掩盖不住背后的歹毒用心。
言天想着,在十字路口拐弯,然后加快脚步,跑出了筑天府。
现在,天更亮了。
远方日头的红晕,一点点吞噬着冷蓝色的天幕。
内城外城到处是金甲士兵。繁华的街道,成了瓦砾场,碎砖乱石填平了护城河;没完全燃烧的木头,冒着白烟。那曾满面笑容的人们,如今双眼已无魂,口中咒骂着妖族,眼里全是因为失去亲人,流下的泪水。
言天这时扭头看,郝眉君没跟上来。
他走过丰十门。
见文静被绑在天罚柱上,蛇皮已被剥下,肉已片至最后。但他还有微弱的灵力,呼吸也在。言天知道,这是郝家人用一种名为:延命续灵膏的丹药,在维持他。
他随即想起郝飞雄昨日说:“我要让他死前最后一刻,都感到剧烈的疼痛。”
现在,言天看着文静。
看他耷拉着头,闭着眼,昏厥过去,不再惨叫。身边的刽子手,以蛮横的灵力,将丹药送服进他体内。刹那间,文静颤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刽子手又是一刀。
他再一次,发出嘶哑的喊叫。
言天想,郝家人做到了
这时刽子手把刚片下来的肉,扔给台下的百姓。人群嚎叫着,哄抢起来。
刽子手又开文静的膛,破他的肚。
台下一片叫好声。
言天想,这三千三百三十三刀,剐的不是文静的肉。而是人族妖族的恨。这恨意,随着这次大战,又一次加深了。恩怨不会消失,只会增加。人族尚如此,那妖族呢?他想起,汝南河死去的小动物。
猜得出妖有多恨人。
心下想着,这杀来杀去的恩怨,不知何时才是个头。若这一切不结束,他和叶离又当如何呢?他想,叶离的父母一定不是恶毒之妖,但要说把女儿许配给人族,恐怕是万万不能的。
如叔父,五叔这般。
如天下人这般。
有那么一瞬,言天忽然醒悟,意识到……要化解人妖间的万代仇恨,不只为自己,也为所有的人和妖。让他们不再因财富,权力和种族而被迫分离。
让他们只因为爱,因为心灵相通在一起。
这不但是为自己和叶离,也是为了所有人和妖……
这时看见那手拿棋盘的书生,坐于丰十门破乱的瓦砾堆上,紧盯棋盘,眉头紧锁。他没去争文静的肉,而是在想什么,然后低头落子,露出阴鸷的笑。那一瞬,言天想起昨日抗妖大战时,他也是这般状态。
那时他身边有个红衣女子,现在没了。
言天没多想,总算是出了筑天城。
文静的叫声小了。
筑天城外一片狼藉。
昨日妖族入侵,刮起狂风,卷起砂石,拔起参天大树。现在这一切,都横亘于道路之上,碎枝烂叶,遍布视野的每寸土地。言天的喉头紧了紧,不知小离的情况。想她受了伤,不能飞,该不会走得太远。
他这时一抖袖子,把朋朋放出来,俯下身给它闻闻七彩的串珠。
“找到她!”
言天说。
朋朋立刻会意,低头便嗅。
朋朋不愧是母亲留下的灵犬,没过一会儿,便找到气味的源头,领言天冲进深林。
日头这时从东边升起,红晕打败了深色天幕,天空变成蓝宝石色。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照在朋朋身上,令他的毛梢泛出金色的光。郝家的深林,静寂的让人害怕。
他想,一定要对她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能就让她这么绝望的离开。想起她那失落无助的神情,言天心如刀割。
前方朋朋跑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