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离开承未阁之时,脑中始终回想着临走时殷妈妈所说。上一回她便提醒过,对魏守言,不要掉以轻心。此次又提醒了一句,让明夷有些动摇。
尤其是在胤娘身上摔这一跤,让她彻底开始怀疑自己所谓“识人之明”。连曾朝夕在身边的小徒儿都看不清,何况实际上只有数面之缘的魏守言。
明夷苦笑了下,自己真是一开始的路走得太平顺了,对自己过于自信,结果回头看看,这一次次跌得不够狠吗?不过是痛过了劲,就忘了摔过的经历,真以为自己双目如炬,料事如神了。
尽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去揣测魏守言有做内奸的可能,第一眼的印象,就是如此根深蒂固。第一眼,她就不喜欢胤娘,第一眼,她就觉得守言是个好女子。
正因为觉得守言好,她才始终怀着愧疚,无法像伍谦平那样,觉得理所当然。如今虽然魏守言安然住在伍宅的主楼,但终究是夜夜空房,明夷没那么大肚量和圣母心把自己喜欢的男人塞过去,但如此搁置着当她不存在,也是不可能的。
明夷觉得脑袋胀得不行,今天可能是个好契机。她想去看看守言,不为了谈男女之情,不为了谈所有沉重的东西,只是去陪她说说话。
因为那个被困在郑府的万寿公主,芯儿,让她想起了魏守言。一样的得不到夫君的心,一样的困在深宅。芯儿尽避被她的父皇惩罚了,可她依然是大唐公主,也依然是唐宣宗心上的宝。魏守言有疼爱她的祖父,可她的祖父能护她多久?而她的父兄,只想用她换取魏家更多的利益。
她想多陪万寿公主说说话,大半是因为那是公主。而她想陪魏守言说说话,还是因为,魏守言在她心中,还是那个英姿勃发,单纯可人的小妹妹。
如果说她的决定还有一丝私心,那就是因为,她明白,无边的孤寂和失望,会把人逼成什么样。她不想看到魏守言有那一天。
真坐在魏守言面前时候,明夷发现,面对她,比想象中更难。她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魏守言的安静,如一个深潭,一口老井,仿佛砸一颗石头进去,很久都听不到回响。她只是低眉顺眼行了个礼,坐下不语。
明夷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生怕自己其实已经来晚了,守言已经承受不了被冷落的日子,变了个人。
“昨夜,谦平去了魏府。”明夷想,这件事,或许能引起魏守言的兴趣。
果然,魏守言抬起了眼,讶然看着明夷:“怎么了?我家,难为他了吗?”
明夷心里一揪,她下意识问出的,已经表现了她内心最真实的一面,她终究还是护着伍谦平的,所想的,也是自家不要难为了他。
明夷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你祖父与他说说话。因为我的事,你家定是担心你受到冷遇,难免叫他问问话。”
魏守言摇头:“我阿爷只会担心谦平不被魏氏所用,哪里会担心我际遇如何。只是我祖父……”
魏守言握紧了拳头,把手放到了桌下,牙齿咬住了嘴唇,低下头去。
明夷轻声问道:“你想你祖父了吗?”
魏守言点了点头:“上回去,祖父不在,我跟阿爷说下回来探望老人家,阿爷让我不要一天到晚往家里跑,我已经是魏家的人了……他自会来看我。我想,他是怕我对祖父哭诉,祖父一时心软,让我回去。”
明夷的猜测也对上了,魏守言和魏谟的祖孙情深,魏谟教出的孙女,才会有这一身正气,与魏潜截然不同。
“想见你祖父,尽避去。若是需要谦平陪你回去,我与他说就是了。”明夷声音有些干哑,只要她能做到的,她都想尽可能满足守言。
她不仅是自己有所亏欠的人,在明夷眼中,她还是个孩子。一个身在伍府,孤立无援的孩子。
魏守言眉头紧皱:“我祖父找谦平作什么?他一向疼我,又傲气。他不会轻易私下去找谦平,定是要他做出什么许诺?是想为我出头?”
明夷点头:“你很了解你的祖父。是,他想让谦平休了我。”
魏守言瞪大了眼睛,突然抓住明夷的手:“姐姐你不要生气,我祖父是护我心切,他并不了解,我是为何嫁来,阿爷的心思,一直是瞒着他的。”
“所以你阿爷是瞒着魏老爷子教你要以婚姻换取魏氏的重兴?”明夷想到魏潜这个人,忍不住泛出恶心来。
“也怪不得我阿爷。祖父行事正直不阿,不与他人结党,且在户部位上,尽忠职守,得罪了不少权臣。因此,阿爷即使资历、政绩都够了,也被人从中作梗,难以升迁,连累我大哥也如此。可他们不敢去与祖父争执,只得另辟蹊径。谦平不同,他行事玲珑,在朝中有崔氏相助,又和韦澳关系亲密,有了他,我阿爷和大哥的升迁才有希望。”魏守言坦言。
明夷对这对父子的厌恶达到了顶点,更何况,魏潜和她,还有一本帐要算。他杀了她的腹中骨肉,差些让她也一命呜呼。但这事,不能算在魏守言身上。
明夷苦笑道:“若是谦平抵不住压力,真休了我,我也无话可说。”
魏守言正色道:“绝不会的。他不是会被人要挟掌握的人。即便是我祖父,恐怕也奈何不了他。他手上,有我祖父不得不让步的把柄,就是我阿爷做出的伤天害理之事。比起我,祖母更重视魏家的声誉。”
明夷由衷叹道:“守言真的很聪明,都被你料到了。”
魏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