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草长莺飞,九姑娘挖了一早的败酱草背着竹篓回来,远远的就见篱笆院外停了一辆马车。
这是她第二次见门前停马,上一次见还是一年前,犹记得那匹死马的下场并不太好。
这样想着,九姑娘依旧捻着手里一撮儿野草晃悠着玩。心想,这是谁家的马车。走近了看那车厢的样式,分明与府台卿家的车辆如出一辙。
这一瞧,点着了九姑娘的心头火,去年的事差点忘记了,这会儿上门,是来找什么茬?
不觉间已推开篱笆门,院里坐着一憨厚的伙计,看样子是赶车的。见她回来,起身行了礼,“姑娘回来了。”
“是啊,您早。”说话间,九姑娘已将药卸在高台上,着急忙慌地冲进屋。
梁洛施见九姑娘回来的早,不由得一惊。旁边坐着的孙氏倒是一见九姑娘进门笑容满面,问道,“这是九儿吧?”
“是。”九姑娘应了一句,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城府极深,复又问了一句,“可要添些茶来?”
“不用忙,这边坐?”孙氏拍拍身边的空椅子笑着招呼九姑娘坐。九姑娘有些受不适地笑笑,便听得门外有人喊师父,有了借口,便大方道,“您先聊着,外面有人找,我先出去了。”
溜出门,九姑娘便看见一脸朝气蓬勃的梓潇,她笑着,露出脸上一个深深的酒窝,“师父,这些药材你瞧能用的上不?”
说着,卸下背上一个很沉的竹篓。
“先搁着,你随我来。”九姑娘心思不在草药上,尽想着三月地里油菜花开了,摘些回来做菜吃。便拉着梓潇又出了门。
“师父,我学了半年,总觉得不得要领。”梓潇满脑子都是医理,一天三百问。
九姑娘颇愿意听她啰嗦问问题,她却免不了小心翼翼,就怕问的九姑娘烦了。她这一句往往就是开始,九姑娘不用理她,她便会继续问,“书上说诸病有声,鼓之入鼓,皆属于热。前日婶娘腹胀如鼓梁大夫却说是血臌,用了六君子汤。这不是热症吗?”
“是啊,你婶娘能干,却食盐过重,加之鱼蟹常食,顾患此疾。”九姑娘说着,脑中转过无数画面。几年来诊病开方早已是日常,梓潇这么问,她也正好总结总结过往。
两人弄了油菜花回到家,梁洛施已做好点心等着,梓潇想着回家,却被叫住一块吃。
梓潇是梁洛施见过的女孩子里为数不多的既知书达理又温婉如玉的姑娘。被叔父撵出家门跟在这里学医的这几个月里,连同九姑娘也变得规矩了不少。常常坐在树下聊些天地玄黄之类的事。
转眼到了四月,这日,三个人又聊起这段时间看病遇见的稀奇古怪的趣事。
三人聊的正起劲儿,胡太婆的孙女儿胡海棠哭哭啼啼的进了门。
临安村胡姓人多,且皆是本家。而胡海棠是地保家的女儿,也是临安村辈分最高的胡太婆的曾孙女。她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胡太婆那么多曾孙、曾孙女,唯独宠爱她,且胡海棠马上就十七了,前些年与苏城有名的商贾钱家独子钱文远定了亲。
犹记得钱家年初便来商议过婚事,毕竟钱家少爷钱文远也二十岁了。可这样一来,村里人便留心起钱家的事。而后,上过苏城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钱文远的“光荣事迹”。什么调戏名女啊,赌博啊之类的。苏城不大,临安更小,最近传回来的逛窑子事件还在发酵。胡海棠这下哭着来了,九姑娘自然是以为她被钱文远逛窑子的事给气着了。
梓潇见胡海棠来了,便搬了个小凳子给她。
哪知她一坐下哭的更凶了。九姑娘在她旁边开解一番,“我看呐,你去跟太婆说一说这事,退了与钱家的婚事罢了。”
梁洛施一向不管她们小孩的事,梓潇与那胡海棠并不熟悉,便跟着梁洛施进屋去了。
胡海棠见梁洛施也走了,九姑娘又那么说,更哭的嚎啕起来。九姑娘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哪里的问题么,退婚虽说出去名声不那般好听,却总好过将来的日子过的苦难。
九姑娘纳闷,胡海棠平日里通情达理,怎地到了这事上就说不开了呢?
看她哭的稀里哗啦,九姑娘索性也不说话了,搬起小凳子往小厨房门口一坐,等她哭个够。
没成想,她哭了没一会儿自己停了,一抽一抽地说起自己的委屈来,“九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你怎么不懂我呢?”
九姑娘本来就被她没来由的哭惹得有些窝火。无端端再来这么一句,一扭头,甩着手边上拿起的芭蕉扇呼呼扇风,气鼓鼓道,“是是是。我不懂你。怕是钱文远才能懂你吧。”
九姑娘也就随口说一句酸话,撒个气。谁知一提钱文远那位又哭起来,真是磨人。
九姑娘算知道了,这事儿的症结在钱文远身上,只得冲天翻个白眼,压下心里那股气,柔声问,“到底怎么了?”
“钱家来退婚了,呜……”胡海棠说着,便一抽一抽地哭的止不住了。
九姑娘一听,蹭地扭过头去,一瞬间知道胡海棠为何如此委屈,自然二话不说,拉上胡海棠就往门外走,边走边问,“啥时候的事?他们家来退婚,有没有点脸啊!”
“就在刚……嗯……刚……刚刚,我出门的时候……不小心偷听了一……一耳朵,就听到……钱老爷……说……说要退婚。”本来就抽抽搭搭地哭着,一个退婚又给惹出诸多委屈。
九姑娘被这份委屈浇得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