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中,大营中派出的巡骑,却接到了一个出奇人物。破烂流丢拖家带口的而来,全都冻得够呛。为巡骑接住,就要按照惯常收纳难垩民的方式安置。这人物却口口声声,自称是大宋繁峙县令。一个县治正印官,在大宋也算是有相当份量了。这些巡骑不敢怠慢,匆匆将他引入营中妥善安置,烧了热水,准备热汤,让他们能稍稍洗漱一下,填填肚子。就赶紧去通传给还安坐的韩世忠,让将主来亲自处断。
这逃出来的县令,就正是甄六臣放走的那个。政和元年二甲进士,姓唐名琛,因为实在没什么背景,宦海沉浮十多年,才在边地州县得了个正印官差遣。有点操守,不廉洁却也不贪暴,不昏垩庸却也不是能吏,就是诗文上面也不是有什么特出才能的,实在不算是什么重要人物。到了代州左近,才混上一个有名字的小配角待遇。
在繁峙县破时,唐琛千古艰难唯一死,也不愿从贼。甄六臣放了一条生路,糊里糊涂的就逃到了代州左近。路上又冻又饿,自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到了此处,避风的帐篷呆着,热食到肚,还有热水让他洗漱一下。总算是恢复了点思考能力。顿时就开始了忐忑不安。
知州县的正印官,守土有责。不能守城,也不能死贼。一路逃过来,会是个什么下场?
摸垩着牢牢系在腰里的印信,唐琛只是在帐中打转。一个求援的名义,能保住自己身家性命否?就算大宋不杀士大夫,这出身以来文字,还能不能保得住?自己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一场春梦了?
接着又是焦躁切齿,州县被袭破,大宋近百年来绝无仅有之事。这大宋震动,是必然的事情了。可怜边地百垩姓,还沦落在鞑虏手里。其他的先不论,总得先将州县收复了才是。早点克复,自己就少一份罪过。那囚攮的吴敏,为什么要断守边神武常胜军的衣粮,要不是如此,怎么会发生此等事情。真要论起来,倒霉的也不是自家一个!
正在七上八下,心里搅得跟一锅粥也似的时侯。就听见外间靴声囊囊,还听见帐外甲士行礼之声。接着帐幕一掀,就是一个身长八尺,留着黑垩黑的胡须,满面剽悍之色的军将大步走了进来。
这军将气势极雄,在帐中一站,似乎就将这里塞满了。唐琛是落魄之人,士大夫架子也摆不出来,一时间对着这名武臣,忍不住都要仰望了。
一名亲卫通传:“这就是俺们神武常胜军韩将主!”
不知道怎么搞的,唐琛眼泪刷的就流下来,哽咽着嗓子一揖到地:“韩将主,救救繁峙!救救河东百垩姓!”
还有一句救救我唐琛,却是怎么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韩世忠淡淡扫视他一眼:“你就是繁峙县令?”
唐琛忙不迭的解垩开身上破衣烂衫,将性命也似的铜印扯下来,双手捧着,一叠连声的道:“看这印信,看这印信!学垩生就是繁峙县令唐琛,政和元年二甲十七名进士!”
韩世忠哼了一声,大马金刀的寻个地方坐下,冷冷道:“怎么去救?军中粮草极少,还有这么多难垩民要养着!就是自家去筹点粮食,却也是栽上了跋扈的罪过,为了性命,只能收手。俺们这万余军马,吊着嘴去打仗么?”…。
唐琛这时候心思却是动得飞快:“军中乏粮,河东路运使之过也!现在边地垩震动,鞑虏袭破州县。太原府那里,说什么也会接济粮草。大军一路北上,也可自行筹粮。这上头,学垩生也愿意为韩将主做个旁证。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要是能随军早早收复繁峙,唐县令罪过就少了许多。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闹个功过相抵。现在要他对着这位韩将主如何卑躬屈膝,唐琛就能如何,毫无半点文臣士大夫的那点虚骄之气。逼急了话,唐琛磕头都敢!
韩世忠嘴角浮现出一丝冷淡笑意,缓缓起身:“运使之国,…………迫不得已…………好,唐县尊就为俺们做这么一个见证,去寻安抚使说话!断俺们几个月粮,现在什么说法都没有,就想驱使俺们去死战?须知俺们武臣之辈,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朝垩廷对俺们有个说法,北上将与鞑垩子死战,俺们这性命都肯将出来!现在却是兵无战心!”
韩世忠重重的在帐中踱步,语声极大,震得唐琛耳朵都嗡嗡直响:“唐县尊陪俺们打这场官司,俺们神武常胜军,可保你唐县尊无事!若然不行,俺们便自去。看唐县尊自家如何应对这失土之责!”
唐琛是官垩场中人,如何不明白韩世忠话中意思?就是要他以地垩方官的身份,和安抚使处打这场官司。将失土责任,先推到安抚使断粮上头阄大!
事情一旦发展到这种程度,就称得上是政争了。他也就捆在神武常胜军这驾马车上。和神武常胜军背后势力成为一体——引得吴敏这么大动干戈的应对一支北上孤军,要说神武常胜军在朝中没有靠垩山,鬼都不相信。
对付神武常胜军,也就是对付他们背后的靠垩山。
自家一个宦途不算得意的小县令,架得住参与这场注定惊动大宋的政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