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容舍。
卫顼卫嘉对面而坐,二人相对无言良久。
终于,卫顼由衷赞道,“小叔叔心怀家国,非那种沉湎风花雪月的乐师能比。”
“昨夜的曲子……”卫嘉顿了顿,“是赵娘子所作。”
赵娘子,姓赵名矜。赵昶有三个儿子,唯独赵矜一个女儿。自小聪慧过人,深得赵昶与先帝宠爱。
若赵昶即位,赵矜便是南齐尊贵的千金公主。一切的一切,都因沧水之战而脱离正轨。赵昶殒命,几位皇子明里暗里较劲,虽不至于闹的太过难看,可也耗费许多心思。最终三皇子赵旭脱颖而出,被立为太子。两年后先皇晏驾,赵矜自请离宫去镜花庵为先皇诵经。那年,她十岁。
“赵娘子?”
玉姝吃惊不小。她虽然失忆了,可还清清楚楚记得《沧水遥》。而且,赵娘子的大名三不五时就有人提起,没理由不知道。
下学后玉姝兴冲冲跑来容舍,兜头兜脸就问尤蜜是否有心上人。尤蜜回答她,“我的心上人是赵娘子。”
尤蜜手执弓弦,有一下没一下的拉胡琴,“我仰慕她的才华,希望有一天能向她讨教乐理。”
玉姝松口气,无奈又严肃的问:“蜜哥哥,你知不知道,仰慕和爱慕是两回事?”
诶?
尤蜜用弓弦轻敲玉姝额头,“你才多大呀,就跟我说仰慕、爱慕的?传习所的女先生就教你这些?我看你早早回家来得了。”
玉姝气哼哼的鼓起腮帮子,“蜜哥哥,你糊涂呀!”
尤蜜没听见似得,眯起眼,摇头晃脑自顾自拉胡琴。玉姝急的跺跺脚,拧身往熙熙楼跑去。
望着玉姝渐渐远去的背影,尤蜜蹙眉喃喃,“我的心上人就是赵娘子,一直都是。”
卫顼纳罕,“你见过赵娘子?何处?何时?”
“两年前,我离家时。途经鹿鸣山,巧遇赵娘子,得她相赠乐谱……”卫嘉目光悠远深邃,转而投向廊下由绿转黄的银杏树叶,“昨夜所奏名叫《曲将军》。”
曲将军?曲粲曲将军吧。卫顼悠悠叹息,又问,“她是何模样?”
卫嘉遗憾摇头,“当时全赖婢子传话,未见其人。”
“六斤哥哥,蜜哥哥说他的心上人是赵娘子……”昨晚见苏荷态度,似乎对尤蜜有些意思。于是,玉姝下了学便急吼吼的来探尤蜜口风。谁能想到尤蜜竟然是个痴的。
鱼六斤递给玉姝几颗糖渍金桔,慢条斯理的说:“我知道,他一直都这么说来着……”
玉姝无视心心念念的糖渍金桔,“可是、可是他对赵娘子是仰慕而非爱慕,那么,他的心上人怎么会是赵娘子呢?”
玉姝双目晶亮,一路跑来,面颊红红的。鱼六斤恍然大悟,“呀!玉姝,你是不是对尤七……”
越看越像!玉姝若对尤七真动了心思如何是好?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鱼六斤有点不知所措。
玉姝吓的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帮人问的!”
不是就好!鱼六斤舒口气,“帮谁呀?”想了想,“是不是昨晚与你同来的那位小娘子?”
“我猜的,她没说过。”懒洋洋拈起一颗金桔,有些泄气,“或许我想多了吧。”丢一颗金桔进嘴里,清香甘美,味道还不错。
鱼六斤心更定了,“尤七远离高堂,他的亲事咱们做不了主。”
卫顼起身缓步踱到门口,负手而立,抬眼望向如洗碧空,悠悠问道:“那,如何确定她是赵娘子?”
卫嘉挠挠头,“她就是!因为……”因为她就是赵娘子啊。除了她,谁还会有那般风华气度?
细细碎碎的胡琴声远远飘至,卫顼不等卫嘉回答,咦了一声,“琴声如此悦耳,看看去!”边说边踏上云头锦履,兴冲冲大步循声而去。
卫嘉叹气,“哎,还是小孩心性!”
封石榴新得了一埕剑南烧春,专等张氏一起享用。
“黄芪羊肉配烧春真好似花月红雨,美啊!”封石榴醉眼微眯,风情万种。
两人食的铜锅架在小巧的炭炉上,白萝卜、土豆切厚片垫底,肥瘦相间的羊肉切小块码在上头,黄芪枸杞,几颗干枣,一两粒蜜枣,葱段,盐巴,香料,再加上骨汤小火慢炖。
肉味出了,撒上芫荽,香葱。张氏爱吃酸口,特意用陈醋兑一捏蒜泥做蘸水。
面对美酒佳肴张氏兴致缺缺,食指在鸳鸯莲瓣银碗上来回摩挲,悠悠叹息,“哎,信还没到么?怎的这样慢?”
被张氏搅了雅兴的封石榴并不怨怪,从旁拿出一支细长竹筒递给她,“本想等品完烧春再给你的。”
张氏眉头一挑,呀的一声接在手里。这会儿,她顾不得羊肉也顾不得烧春,麻利的拿出竹筒内的衍波笺,展开,略略看一遍,“还好,没怨我。”
封石榴自斟自饮,“嗯?怎么说?”
“他说,玉姝合该有这血光之灾,还说玉姝去传习所并无不妥。”张氏越说笑意越甚,拍着胸口直说“放心了,放心了!”
封石榴也笑,擎起银碗,道:“劝君金屈卮……”
张氏仰头哈哈大笑,接道:“满酌不须辞!”【1】话音落,酒入喉。
二人吃了几杯,肚里暖融融的,话也多了起来。
“兰芬,上次我与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
张氏夹了块羊肉塞进嘴里,含混不清的问,“何事?”
封石榴睨他一眼,“等过几年把这儿的产业卖了,随我回乡买大宅过安生日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