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临抬眼看了一眼轩帝紧绷着的侧脸,心中嗤笑了一声。
他是夜只身前来禀明此事,为的自然是能正大光明地承办此事,且轩帝对于他心中的算计也是心知肚明。
但偏偏这个老狐狸却佯装不知,只等着他自己说出心中所想。
施与给,对于轩帝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于承受的对象而言,则大有不同。
给予,是一种自发的选择,被受者收受的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施给,则是一种被动的,被受者要对施予之人心存感恩。
尤其,这位施予之人是一位帝王时,那么这份恩情,便大约会一直铭记在心,时刻不敢忘记。
而轩帝所想要的恰好是被施予之人这样的一份心情,无论被施予之人是谁,轩帝都想要他或她,记住这是一位帝王施予的恩宠。
不过转瞬之间,轩帝便能思虑如此之多,足以见得驭臣治下之术,他早已经运用的炉火纯青。
为帝多年,他做的最多的怕就是恩威并施了。
若说他是老糊涂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若论算计人,只怕没有人比得上轩帝。
婉儿还曾说自己心眼比莲藕还多,这个用来说轩帝最恰当不过了!
“清临不才,斗胆请命陛下,拨给清临三百精锐去围剿范家庄。”
说出这句话后,顾清临再一次对着轩帝深深一揖首。
听到从顾清临口中吐出的围剿二字时,轩帝眼角抽了抽,眼中也露出些讥诮来,口中同时重重地冷哼一声。
“围剿?”
“小顾卿家莫不是在危言耸听!朕的天子脚下,就算发生了略卖人的事情,不过区区一个范家庄,又岂能堪当得起围剿二字?”
“你还真是狮子大张口,三百精锐?你可知你本是文职之身,调三百精锐归于你用意味着什么?”
轩帝口中连连冷笑,像是对于顾清临提出的建议感到十分好笑一般。
“陛……”
“三百精锐虽是暂时归你调遣,但你可知三百精锐中官职最低的都是在你官职之上的校尉之职,更不要说队长本就是致果校尉之职。”
“你不过一个从七品的文官之职,如何能让那些武将们心服口服任你调遣?你可有想过这其中的难度?”
轩帝这话说的丝毫没有给顾清临留下半分颜面,且语气之中的嘲讽之意甚明。
顾清临垂了垂眼眸,敛下眼中升起的一丝冷意。
他倒是不介意轩帝借此贬低他,他在意的是轩帝在提起武将时,语气中那种几不可察的轻蔑态度。
若是没有文臣眼中的大老粗莽汉蛮汉一类的武将存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边疆防线,只怕早就会溃不成军。
两军交战,难道还要指望着那帮满肚子坏水的文臣,以三寸不烂之舌去喝退敌军吗?
且在他的记忆中,大耀国虽不像卓阳国那样人人尚武,但亦不是重文教、轻武事的国家。而从前的轩帝亦是喜好骑射,且率领过三军的。
缘何至此今日,他会对武将们心存不满呢?
“臣虽然官职低微,但臣以为无论是武将之职还是文官之职,都会由心敬佩那些为国为民之人。且对于此,只怕武将的体会远比文臣要深。”
“所以,臣并不担心臣能否让那些精锐心甘情愿地凭清临调遣,因为臣相信,只要心中尚存血性的男儿,只要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场面,一定会与臣心中的所想一致。”
“并且,最重要的是,无论是清临还是那些精锐之军,都是陛下您的臣子,我们效命之人也是陛下您。无所谓谁听命于谁。”
顾清临脸上的神情坦荡,朗朗清润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大无畏和正气凛然。
从毫不羞愧大言不惭地把自己夸成了一个一心为国为民之人,又到把自己比成与那些将士一样心存热血的好儿郎,再到不着痕迹地阿谀奉承一番。
顾清临这接连的话语说出来后,虽然有些让人感叹其脸皮之厚,但却也让轩帝心中颇感愉悦和熨帖。
这也是他欣赏小顾卿家的另一个原因,即使是阿谀奉承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后,却仿佛都带着一股让人心悦诚服的坦荡。
且即使是阿谀奉承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后,仿佛都变得顺耳许多。
小顾卿家不仅仅是把其父顾言的八面玲珑学了个十成十,还多了一些顾言身上早就看不到的风骨,而这种风骨在如今物欲横流的世道中,显得尤其弥足珍贵。
“此事如若当真如你所言这般牵连甚广,你有几成把握能抗住各方势力的压力,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当?”
轩帝眼中略微带了一股满意的神色,沉吟须臾后又一次发问。
顾清临听到轩帝这句答非所问的话,便心知他必然是应了自己的请求,已经默许下了调遣三百精锐一事。
但他又想知道自己对于这件事的决心,抑或是态度。
他想看看自己究竟是想借此良机趁势上位,还是当真想要一心做一件实事。
“陛下,臣并非铜皮铁骨,自是会贪恋性命无虞,但臣的背后有陛下您做仰仗,又有何畏惧!”
顾清临直起腰身来,跪的挺拔笔直,目光灼灼地看着轩帝的背影,口中朗声道。
“呵呵,如此说来,小顾卿家是打定主意要狐假虎威了?”
轩帝口中哼哼冷笑一声。
“只要能把不法之徒绳之于法,不让律法置于无用之地,臣就算狐假虎威又算得了什么?”
顾清临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