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娘子,你果然又偷偷跑到这儿来了。”丫环春裳快步奔至,便见得池边青草地上,一人一兔睡得正欢。
女童绑着红色缎带的双髻已有些散乱,且沾了不少的草屑,身上穿着的浅绿绣花纹襦裙更是褶皱遍布,沾染上不少花粉、草汁,其中还湿了一片。唯有那一张瓷娃娃似的白皙小脸在阳光直射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许是被阳光照得有些不舒服,她细长浓密的眼睫不时地轻颤着,不画如黛的眉头也轻轻地皱着,一双粉润红唇微嘟着,却越发可爱迷人。一时,倒将春裳看痴了。小时便如此,待到将来长大,只怕又是一副倾国倾城容。
不想奔至身前的丫环突然没了声息,苏雪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竟瞅见她正痴痴地看着自己,不由好笑,再次闭上眼,故意嘤咛着翻了个身。
见着主子翻身,春裳顿时惊醒,忙用手去推:“哎呀,二娘子,你快醒醒,别再睡了,二夫人正在老夫人那儿受训,指不定待会儿又会出什么事呢。”
或许是一时惊慌失手,苏雪觉得春裳今日的手头有些重,竟推得她腰部生疼,不由蹙了蹙眉头,却没时间与她计较,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是我娘做错什么事了吗?”
嘴里这样问着,心里却将余氏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个老虔婆,也不知是不是更年期临近心情抑郁又早年丧夫有火没处泄,有事没事专找我娘的茬干嘛?你若寂寞难耐想弄个面首养着,就悄悄告诉你二儿子,让他替你张罗啊?
说到那个长相俊俏气质儒雅的便宜老爹苏文成,苏雪又忍不住撇了撇嘴。许是因着前世之事,她对这个被称为“爹”的生物实在亲近不起来,再加之他对着韩氏摆出的那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嘴脸,她只想将他视作路人甲,无视而过。
“好似是……田姨娘在老夫人那儿说了什么,娘子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春裳垂了眸,摇头后又抬眼露出焦急之色,“娘子过去缠上老夫人一缠,许就能替二夫人解了围去。”
“又是田姨娘?说得也是。”苏雪抚了抚衣裙,点头欲转身跑开,旋即却又弯腰将小白抱在了怀中,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田姨娘仗着她怀了老爹苏文成的孩子,最近越发猖狂,也是时候给她些教训了。
春裳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一愣,忙招手提醒:“哎,娘子,老夫人的碧翠轩在那儿呢。”
苏雪闻言眉头一动,脚下却不停,不以为然地抛下一句:“我知道,先回去换……拿块绿豆糕路上吃着,我肚子饿得慌。”实际却是去换身衣物顺带放下小白,但她毕竟只是个四岁的孩童,不想表现得太过思虑周全才是。
她其实巴不得赶紧过去替韩氏解围,否则凭着韩氏那不太会言语却固执倔强的脾气,怕是又有苦头吃。可她也知道此时自己的模样有多么狼狈,多么刺余氏那种自小受《女诫》《内训》长大的自诩娴淑之人的眼。
经过前几次的深刻教训,她已深深明白,如果她就这么跑去,不止自己会被骂个狗血淋头,还会连累韩氏再多担一个不会教养女儿的骂名。她是无所谓了,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被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但她不能救人不成反而火上浇油,给韩氏再添不是。
春裳再次垂眸,旋即抬脚紧走两步跟上,目光落在苏雪怀中白兔的身上,微微闪了闪。
苏雪觉得自己今日的动作特别快,春裳跟进来时,她竟已经自己将散乱的发髻重新梳好,身上脏乱的裙子也被她三两下扒了下来。
瞧着春裳眸中一闪而逝的讶异,她一边抓起桌上摆着的绿豆糕塞入嘴中,一边含糊道:“这衣服又皱又脏,既然来了,便顺带着换了,快与我寻件来。”
片刻后,出现在碧翠轩里的,便是一个衣着整洁神清气爽的漂亮女娃。
果然,还未进门,苏雪便听到内里传来韩氏断断续续的低泣声,还有大伯母徐氏听似劝解实则火上浇油的嘲讽话语:
“我说弟妹啊,你这死倔的脾气也确实得改改才好。咱们做女人的,可不就是盼着多多为自己的夫君开枝散叶?你既不能做到,瞧着田姨娘如此,总该高兴才是,哪里还能处处使坏。娘不过气不过说了几句而已,又不曾打骂于你。你这会儿哭成这样,倒让人觉着像是娘不体恤咱们做人媳妇的动辄打骂似的。”
“要我说啊,你还是得像你哥哥学学。韩掌柜的吧,虽说没什么本事,倒也总算没辜负你大哥对他的一番照顾,平常什么人不要见着?那是不管人家说什么,他都总赔着个笑脸,点头哈腰的,倒也得了不少人称道。”
果然又是田姨娘在老夫人面前上了眼药。这些只会埋汰、嘲讽别人专戳别人痛处的东西,这样就能显出自己的高高在上来么?
不就是外祖家投靠而来得靠着苏家才能过得好些吗?你也用不着时不时便拿出来说嘴气我娘吧?要说起来,苏家也不过稍微宽裕些,真正能帮到的,又能有多少?
苏雪在外听得脸都绿了,却强忍着换了一副笑脸,蹬蹬蹬跑了进去:“祖母,祖母,池边的杜鹃花开得可艳了,孙女儿陪您去赏花好不好?”
解围最好的方法,据说不是出言相劝,而是转移注意力,于无形之中消灭炮火。
顿时,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余氏、挺着肚子似乎要比比谁更大的徐氏和田姨娘、低头抽泣的韩氏并一众丫环婆子俱都将目光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