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对话,梅香在灶间听得真切,赶忙灭了火,将葵花籽留在锅里,由着灶膛的余温慢慢烘熟。出门来扯了扯刘婶的衣袖,小声地劝道:“娘,你就听知秋姐的吧。”
刘婶豁出脸皮,好不容易把叶知秋求来了,什么事情都没办成呢,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把人放走了。被闺女劝了一句,便咬牙应了下来,“行,我不管了。只要是为鹏达好,秋丫头你看着办就是了。”
“泼。”叶知秋直接下了命令。
多寿前些日子被刘婶央着来劝过刘鹏达,早就看不惯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下手毫不留情。
一桶冰凉的井水照头泼下,躺在地上的刘鹏达顿时变成了落汤鸡。一阵秋风拂过,冷意直透心脾。他闭着眼睛呛咳了几声,哆哆嗦嗦地扭动着身子,在泥水之中蜷缩成一团,又不动了。
刘婶站得近,能清楚地听到儿子打颤的声音,疼得心尖直抽抽。要不是答应了叶知秋不插手,她恐怕会立刻扑过去,抱着他帮他取暖了。
梅香没有她娘那么夸张,只是有些不忍心地别过头去。刘家到了这一辈就他一个男丁,又被寄予厚望,从小被全家人宠着捧着,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叶知秋根本不曾留意刘婶和梅香的反应,眼睛盯着刘鹏达,“我知道你醒着,你不想跟我面对面没关系。我这么说,你就这么听着吧。”
语气略顿,继续说道,“你没能中举的原因我听说了,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肯定明白科考这条路不可能一帆风顺,对落榜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你醉生梦死,是心有不甘吧?你觉得自己不是本事不够,只是运气太差,因为犯下那种低级错误被除名,实在太丢脸了。
开解劝慰的话你应该已经听腻了,我就不重复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人人都有消沉的权力和自由,你可以消沉,可以发泄,可以仗着家人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撒娇耍赖。
但是如果你不适可而止,一直趴在低谷不肯站起来,就不是撒娇耍赖了,而是负担,是累赘。一旦变成这种东西,你的过去就会变成一堆粪土。
别人再提起你落榜的事,不会说你运气差,只会送你‘活该’俩字。到那时候,你丢的就不仅仅是自己的脸了,你们全家人的脸,你的人品,你的前途,你几十年的大好人生,都会被你丢光的。
你现在这样,不会有人同情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浪费酒钱,让你们家的日子不好过。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能不能听进去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
她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便招呼多寿,“咱们走吧。”
多寿点了点头,扔掉手里的木桶,走到刘鹏达跟前蹲下,“刘鹏达,你要还是个爷们儿,你别把自己弄成狗熊的德行。
你往后不是还能考吗?就是考不上,天也塌不了。你看我,大字不识一箩筐,不照样儿活得好好的吗?”
刘鹏达依然没动,只是埋在衣袖下的眼角渗出了水光。
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多寿不忍把话说狠了,在他后背拍了两下,“我给你透个信儿,曾先生想专心准备明年春天的大考,不打算在学堂教书了。
知秋姐正寻摸替换他的人呢,一个月一两银子,管吃管住,将来要是进京赶考,还给出盘缠呢。十里八村的人,就属你读书多,你去准行。
你别再拧了,赶紧打起精神来,要不这么好的活儿可就便宜别人了。”
“真的?”不等儿子作出反应,刘婶的眼睛就刷地一下亮了,“秋丫头愿意让我们家鹏达去学堂当先生?”
叶知秋已经走到大门外了,听到这话停步转身,“刘婶,你搞错了,我是要招先生,没说一定要用你们家鹏达。你觉得他现在这副模样,能教好书吗?”
“能……不是,我是说他能改。”刘婶生怕她不信,跑过来拽起刘鹏达,“儿子,快跟你知秋姐说以后再不喝酒了,一准儿当个好先生,说啊。”
落榜之后,刘鹏达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叶知秋。每次想起自己曾经在她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回到清阳府做官,庇护于她,都觉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
刚刚被她当众教训了一顿,哪里还好意思说话?不管他老娘怎么摇晃,只咬紧了牙关不吭声。
自从因为龚阳跟叶知秋生了嫌隙,为了争一口气,山坳那边雇人做活儿,刘家从来不上凑。眼瞅着村里的其他人家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盖房的盖房,攒钱的攒钱,只有自家还跟过去一样,靠喝粥吃饼子勉强糊口。
刘婶嘴上说着“不稀罕”,心里却揣着一百个羡慕嫉妒恨。
原指望儿子考中状元能扬眉吐气,把之前丢掉的场子全都找回来,让那些没有上赶子巴结他们家的人悔青肚肠。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儿子落了榜,刘家也成了十里八村的大笑话。
她痛定思痛,悔不当初。
儿子还要六年才能再次参考,又在考官那儿落下了不好的印象,到时候能不能考中还很难说。不光要给他准备六年的书本笔墨钱,还要以防万一,攒着说媳妇儿的钱。
再说梅香今年都十七了,再等不得六年了。坏了名声,又没有个状元弟弟撑腰,要想嫁出去,只能陪上大笔的嫁妆。光靠家里那几亩薄田和出嫁的两个闺女接济,是远远不够的。
只有跟成家重新走动,才能找着来钱的路子。
这次她厚着脸皮去找叶知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