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西楚边陲,禹州城。
一辆通体漆黑,毫无纹饰的马车,缓行于城中石板街上,车轮辘辘,悠远且长。
木易斜倚车壁,双眸如星,唇瓣紧抿,扫过街边店铺,最终停在一处气派酒楼前。
“还在气姐姐一线峰上留北冥臻性命,未替东越斩草除根之事?”西江月亲斟茶水一杯,送至木易面前。
木易紧握手中白瓷茶盏,颔首拧眉,“无论木易生于东越亦或别国,木易此后也只有姐姐一个亲人,怎会因东越而与姐姐心生嫌隙?”
少年言至于此,声音突涨,“姐姐如何筹谋,都自有姐姐的道理,木易只是不明白那北冥臻暴虐成性,姐姐为何不让木易替天下苍生除害,一剑将他了结?”
西江月闻言,敛袖为少年盛了一碗乳鸽汤,柔声问道:“你常于无翎山中狩猎,实力相差无几的猎物中,落单野兽与成群野兽,哪个更易被你猎得?”
“自然是落单野兽!”木易言罢,方有所觉察,“姐姐何意?”
西江月并未急于解释,而是看着少年面前汤碗,含笑不语。
木易见状,很是自觉,将碗中汤汁一饮而尽。
“对于安逸已久的中原三国而言,吞并北方草原诸多部落的北羌族,便如同饥肠辘辘急需猎物果腹的猎人。”西江月声音轻柔,将一块锦帕递到少年面前,见他将唇边汤汁拭去,才继续道:“南梁、西楚、东越三国,皆有国土与北羌接壤,且东越并非三国中实力最弱一国,你可知为何北冥臻独独攻打东越?”
“为何?”木易伏于几案,倾身上前。
望着面前少年,西江月双眸含笑,白皙指尖轻叩手旁白瓷碗,发出清脆声响。
“姐姐就会欺负木易。”少年言语羞恼,脸上神情却已舒展开来,面对眼前膳食大快朵颐。
看着这两日都未进食的少年将盘中膳食一扫而光之后,西江月才欣慰点头。
“西楚、东越、南梁三国之中,楚人重义,多侠客,越人贪利,兴商贾,梁人尚礼,出学士。”
“侠客爱鲜衣怒马仗剑江湖,商贾逐利,自是奔波于天下各处,两者皆不会拘泥于一隅;而尚礼守旧者便会将前两者视为以武乱纪与自降身价。”
木易依旧不解,“这与北羌攻打东越,姐姐不杀北冥臻,又有何干系?”
“东越商贾多逐利而行,他们将中原丝绸瓷器茶叶等物高价卖于北方部落,再将草原马匹牛羊皮草低价买来,回国高价售出,此中差价不容小觑。”
“北羌便是看到越人这一特性,顺手推舟,收买东越商贾设为眼线,妄图以此打开中原门户后,来蚕食三国。”
“唇亡齿寒,便是此理。”西江月把玩手中瓷盏,眸光微凉。
“原来如此!”木易俊美面庞,透着羞愧,“是木易太笨。”
“木易剑术也远超于姐姐呀。”西江月虽有过目不忘之能,但七年前被那面覆银箔的少年伤了心脉,身体已无法集聚内力。
西江月手掌拂过胸口,不待木易出言劝解,她便已转移话题,“这些年来,中原三国虽未兵戎相见,但因国策不同,私下摩擦却是不断。”
少女轻抿杯中茶水,红唇白瓷色彩诱人,“无论如何,三国实力相当,且源于一脉,若有蛮夷来犯,凡三国君主未至痴傻地步,自会较之轻重缓急。”
少年星目圆睁,满是期待,“姐姐的意思是,只要北羌蛮夷一日不绝,三国君主就会多一分忌惮,中原百姓便能多过一天安稳日子?”
“对,也不对!”西江月面色淡然,白玉指尖浸于杯中茶水之中,黄昏夕阳斜照,越发显得她纤纤十指几近透明,“在国家利益面前,血浓于水,终究还是液体。”
如何能长久抵挡人心贪婪?
西江月话音方落,酒楼外一辆马车飞驰而来,车轮碾过冷硬青石,辘辘作响,先声夺人。
不想那飞驰马车行至酒楼外,便戛然而止。
装饰素雅又不失体面的马车内,走出一身形修长墨发半束的男子,只见他停在一家供奉三清仙尊的店铺前,三跪九叩,而后亲自奉上香烛。
他背影修如玉树,动作极简又不失虔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再次驾车飞驰而去。
男子这一莫名举动,令人叹为观止。
若说他有紧急之事才疾驰于市坊之间,但却能在飞速行驶中察觉到路旁仅半人高的三清泥塑,且下车朝拜,虔诚之心可见一斑。
西江月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白皙指尖蘸杯中茶水,在桌案上轻轻勾勒方才男子头上发簪形状,“这人当真无趣。”
信仰在人心中,而非表面繁文缛节。
“客官,您的点心来喽!”衣衫简洁的店小二,端上糕点进入二楼雅间,却见房内空无一人,桌上留了银钱,方才自称姐弟面如玉琢的两人,早已不见。
*
木易驾车行至山野,忽大风刮过,天边阴云汇聚,惊雷滚滚。
“姐姐,我……跟丢了。”木易看着空余草木的数条道路,心有愧疚。
“那人马车材质远超咱们数倍,你能紧随其后数十里,已实属不易。”西江月心中惋惜,但依旧柔声宽慰道:“下雨了,咱们先去前面寺庙暂避一时,等雨停了再上路吧。”
木易手执竹伞,为她遮雨,自己却被雨水浇湿半身。
庙宇残破,两人抬步走近,却见一身着月白长袍,墨发间插半朵白玉梅花簪的男子,正面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