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苏寻之言,皓月并未去看地上碎成数块的石头,而是先俯身去查看他是否受伤,“寻儿有无伤到哪里?”
“皓月……姑姑……寻儿未曾受伤。”苏寻看了眼皓月面色,立即将喉中姐姐二字改为略显别扭的姑姑,话中似带着惋惜,“只是,这两块水浮石……”
“你没事便好,余下诸事,姑姑来处理。”皓月含笑,轻抚苏寻额发,顺手捏了捏他比寻常世家小姐还要娇嫩的脸颊。
亭中一众小姐丫鬟见状,有几位胆子较小的面露忧色,但多数皆一副兴致盎然的看戏模样。
若说这西楚帝都之中寻常世家的小姐,她们不了解也就罢了,但若是提及明月楼当今楼主皓月,那可是帝都之中丝毫不比寻常男子逊色半分的姑娘。
“你来处理?”离梓纾闻言,方被她强行压下的怒火,不觉间突如浇了热油,霎时拔地而起。
经过方才西夫人蒋氏与一众小姐的冷嘲暗讽,再加之先前西江月之言,离梓纾早已对这湖心亭上众人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那请问皓月姐姐欲要如何处理?”
若说打碎水浮石的稚童,是这西府或是湖心亭中众多贵胄中一家的孩子,那此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正因为他喊皓月一声姑姑,那此事便不能轻易而过。
“这样吧,我按这两块水浮石的双倍价格,来买下这些碎石。”皓月轻轻吹道。
“你……”似是遭到羞辱,离梓纾一双杏眸盯着皓月,眼眸转动间竟有泪光闪烁。
似是全然未曾看到离梓纾面上神情变化,皓月迟迟不闻对方回应,在用锦帕为苏寻擦去掌心灰尘后,又道:“那五倍吧。”
“皓月姐姐还真是大方。”再度开口的离梓纾,嗓音全无方才甜美,字字皆似要被她银牙咬碎。
皓月将上等锦缎绣制的锦帕铺在廊桥旁的美人榻上,这才挪身坐下,懒懒瞧了眼盛怒的离梓纾,语气依旧是她素日里的淡然无波,“此事是寻儿无意失手摔坏你的石头在先,我这作姑姑的替他赔偿离小姐,那也是理所应当,算不得大方。”
“皓月姐姐不愧是这富甲帝都的商人,说话、做事也是如此伤人。”离梓纾眸中泪光已化作泪珠,挂于眼帘,映天边日头竟也显得杳然生辉,反为她添了抹我见犹怜之感,“难道皓月姐姐当真以为银钱财能买来一切?”
“是否以为银钱能买来一切,想必离小姐比我这市井商人要更清楚些吧?”皓月收起锦帕,缓缓起身,这才正眼去瞧站在一旁双眸含泪的离梓纾,而后瞥了眼地上碎裂的水浮石,笑问道:“离小姐买下这两块石头,想必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你怎……”离梓纾将险些脱口之言强行咽下,辩解道:“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离小姐清贵,我自是不该用银钱来买这两块水浮石。”皓月见她如此,也并未痛打落水狗,只懒懒道:“那我再赔一块水浮石给离小姐吧。”
皓月话音落下不过片刻,便见有数名丫鬟抬着一白绿相加的双色石头缓步而来,只见那水浮石竟有半人高。
与先前离梓纾带来大不过餐盘的水浮石想比,真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随丫鬟所抬着水浮石逐渐靠近,亭中诸人这才将其看清——本以为那形态是寻常的天生双色,却不想竟是一尊慈眉善目、挽手作结印状的观音大士,席莲而坐。
“水浮石多呈黑、褐、灰三色,其中以纯白质地最佳;水浮石上孔多而质轻,石上空隙九曲回环,形状奇特,其中又以天然成型的算作上品;又因石体吸水性极强,故而易长苔藓。”坐在西夫人蒋氏身旁的连飞钰,在看清那坐莲观音之后,即便碎了凤血玉镯也依旧淡然的面色上,忽多了一抹惊喜。
“依照“莲座”上已与白石互为一体的苔藓推断,若是飞钰未看错,想必这尊成坐莲观音状的水浮石,乃是被北疆众多部落之中虬族一脉的镇族之宝——迪麻观音。”
连飞钰此言一出,亭外众多小姐丫鬟或面面相觑,或多有不解,但亭中诸位身有诰命的夫人们面上却浮起惊诧。
虬族子民皆信万物有灵,对自然之物崇拜至极,故而,能被虬族视作镇族之宝的迪麻观音,定然是天然形成之物。
连飞钰说话之时,数名丫鬟已按皓月意思将手上所抬水浮石放于湖中。
亭中诸人皆朝廊桥一侧走去,望着那浮于水面、与白玉观音极其相似的水浮石,不觉间已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西江月见众人如此,依旧淡漠不语,只专心与皓月身边那五六岁的稚童对视。
名唤苏寻的孩子,亦十分好奇,凝望这个方才突然出现在自己与皓月……姑姑身边的好看姐姐。
他心中暗自思索:应该用何法才能将这般好看的美人拐走,又不伤她分毫。
苏寻醉心于此,好似全然忘记这周遭热闹乃是因他无心之举所造成的。
“飞钰曾听父亲提及,相传这被虬族百年来奉为镇族之宝的迪麻观音,已在虬族多年前惨遭北疆王屠杀之时便不见踪迹。”素来独爱养世间百石的连飞钰,朝皓月颔首,道:“不想,这迪麻观音竟有幸躲过劫难,被皓月姑娘珍藏,当真是此物之福。”
“我只是个惯会伤人的商人,可没连小姐口中所说这般厉害。”皓月闻言粲然一笑,复又看向一旁面色异常难看的离梓纾,问道:“不知将此物赔给离小姐,离小姐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