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北苑茶,是师父他老人家最爱喝的茶!”吟儿说时,不禁又念起她的纪景师父。虽然纪景与她只有几年师徒,情谊却是极深的,一如林楚江和林阡。
上前几步,只见另一位老人也从罐子里取出他带来的茶饼,正专心致志碾碎成粉末,因此没有转头来与他们对话。
那老者白发绾起,双袖都卷着,穿着草鞋,极有仙风,看他侧面轮廓,估计年逾花甲,显然比青衫者更长。
“嗯?这些茶叶,有十几种吧,不全是新茶?”吟儿探头看,问。
“是,全是茶翁他老人家珍藏的,各季、各地皆有。”青衫者代答。
“茶叶,不是越新越好么?”林阡是外行,自然很好奇。
“不尽然是,说来是因茶而异的,诸如黑茶,越陈越好喝啊。”那青衫者笑而摇头。
“各季都有?怎样区分?”林阡甚感兴趣。
“春茶翠绿、柔软、滋味鲜活、香气最强烈,夏茶色泽不一,滋味苦涩,香气较春茶略淡,秋茶则发黄,香气与滋味皆平和,采下来的叶子发脆。”青衫者答。
“唔,这跟人生,很相似啊。”吟儿一边悟,林阡一边愕然,这丫头,原就爱讲理,自有了身孕以后,大道理更是一套一套的。
青衫者也是一怔,笑了笑,没发话。那茶翁听到她说,终于侧过头来:“姑娘原也是个懂茶之人。”
“嗯,自然的,喝了十几年啦!”吟儿大言不惭,也不懂得谦虚两句。
“那么,姑娘可知,如何审评茶之优劣?”茶翁转身询问。
见他容貌,林阡只觉眼熟,吟儿则是一惊:这老者他俩日前才见过的,与鱼张二、周元儿、冯天羽不打不相识那天,进山砍柴的平民百姓……他,还因为林阡的破阵,丢了一条“水赤练”!
林阡当时因为酣战而不曾正眼看见过他,所以没怎么惊讶,可吟儿和这茶翁是照了面的,自然觉得这世界真小,而茶翁呢,依然如当日一样,波澜不惊。换句话说,依然如当日一样,毫无存在感,依稀世外客。
“这个我知道,审评茶叶,遵循‘看、摸、闻、尝’,主要是品察茶叶的色泽、条索、整碎、净度、香气、叶底、滋味。”吟儿边想边说。
“?”茶翁不置可否,似还在等待补充。
“……”吟儿赶忙扯林阡衣袖,希冀他给自己帮腔,林阡怒而瞪她,真丢丑,班门弄斧,这下砸自己脚了吧!
“茶翁问的是茶,不单单是茶叶。所以,除了茶叶的色香味,还要看茶汤,甚至看茶具,这些,都很影响品评人的心情。”林阡不得不帮着老婆一起弄斧,哪想到歪打正着,青衫者微笑点头,眼含赞许。
“哦?若是茶叶、茶汤和茶具都一样,我二人之间斗茶,又该如何判出高下?”茶翁复问,阡吟皆是一怔,就此答不出来了。
不多时,青衫者的瓶似是已经煎好了水,于是便挑了一勺他事先就碾碎的茶末,放入茶盏之内。而茶翁呢,虽也已研碾了茶粉,却还在用绢罗筛。
阡吟两个,都看呆了。“原来喝茶要这么讲究。”吟儿叹。“已经不算喝茶,而是品茶。”林阡点头,细心思索着如何回答茶翁。
青衫者提起茶壶,将煮沸的汤水注入盏内。过后不久,那茶翁煎煮的水亦到了火候,这时他手中茶末终于筛完,而比这青衫者略久,他另一侧的茶盏也在此时才温好。三者一同达到时间,大有水到渠成之感,但换做任何心浮气躁之人,必然忙中出错。
却见茶翁不紧不慢,点汤、温盏、调膏一气呵成,终也将茶汤注入了茶盏内。与青衫者的放在一起对比,因茶叶、取水和茶具都一样,阡吟凑上去粗略一看,青衫者和茶翁的不相伯仲,皆是纯白之色。
“汤色,以纯白为上,青白、灰白、黄白,则等而下之。”吟儿回忆着纪景的话。
茶翁和青衫者,明显关注的还不只汤色,而是一直在等汤花泛起,屏息凝神之际,都似物我两忘。这般状态,阡吟也有过,云雾山比武……人生能为一件事折腰,不失为幸。
霎时,青衫者面色顿改,茶翁脸上则浮现了一丝胜意,一瞬之间,只看那青衫者的茶汤,汤花散开、露出水线,而茶翁的茶汤,汤花均匀,仍然紧咬盏沿,凝聚不散。
“相差一水。”茶翁道。青衫者点头称是。
“一水?这是何意?”吟儿问。
“‘水’,是斗茶时的计量。”青衫者答。
“哦,相当于我们的‘招’。”吟儿笑,“那评茶之关键,不只要看汤色,而且还要看聚散咯?”
“斗茶时,不叫聚散,而叫‘咬盏’,水痕出现早者,为输。”青衫者说。
“那么我就明白了。”吟儿点头,“茶叶、茶水、茶具都一样,唯一的优劣之分,在于冲泡之技巧。”
“是了,技巧上讲,‘候汤’最难。”青衫者叹息,“想不到,我又一次输给了茶翁。这次已算碰巧,下次,又不知何时何地了……”那茶翁脸上,则挂着“一切随缘”的淡。
“而冲泡技巧,又在于掌握。是要先了解了茶性,才能知茶叶研碾到何种程度为上;是要先了解了水质,才能知烹茶到何时火候最适宜;此外,茶具本身,也需加温,到属于它的最佳热度。”这时,林阡续着吟儿的话,说。
青衫者面露恍然之色:“原是如此……”
那茶翁终带了一丝笑意:“有这等参悟,不愧是饮恨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