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悍妇务必禁锢,陈铸受过的刑,全都给她上!”
一时愤怒,完颜永琏要那凤箫吟受尽折磨后再斩首示众,方才对得起因她枉死的陈铸、被她连累的君隐、受她殃及的金军众将,在他心中,她的罪孽和滥杀的渊声、林阡无异。
可是时过境迁,夜深人静,他才发现那是他潜意识里给自己留的余地,他果然被所有人都看透了会留她活口因为他杀不了她,杀不了这个他情愿折寿十年换回生命的小牛犊,杀不了这个他和妻子的爱情结晶和毕生信仰所系。
“愿嫁天下第一的男子!”“希望此役过后,无金,无宋,唯一个太平盛世。”“老管家,你说这地图之上,若无城寨,只有山水,那该多好?”“这种同形循环,无休无止的棋法,古书上说,是叫‘生生世世劫”。”
那感觉就是,“遇见你之前,我曾想孑然一身了此残生,遇见你之后,娶妻的事我再也没想过其余任何人”。怎不激动,怎不狂热,天下竟有人与我成双,相见恨晚就像另一个自己一样!去哪里再找比这更对的人,陪着我千山万水千军万马的征程?
那个名叫柳月的女子,和他同样藐视金宋之分,情愿纵情琴棋书画,非被卷入金戈铁马,她与他并肩苦战风口浪尖,不惜为他与家国决裂,执迷无悔一错到底,被南宋盟军寻仇下毒,艰难拼死给他生下这个、代表他俩至死都不屑世俗的“小才女”,也就是他和一众知己们都亲切称呼的“小牛犊”。
人说,恩爱不疑,最惹天妒,果不其然他用那两年的洒脱快活,换了以后大半辈子的孤寂萧索。
二十五年生死茫茫,她魂魄始终不曾入梦,他因此受尽相思之苦,一夜白发,走火入魔,陇南之役难道他不是灭了宋军军民十万?伤敌十万,自损八万,那失去理智滥杀无数的一战他险些被从王室除名,更大的后果是一批因他仁慈才归顺的拥趸们对他失望继而离心,久之成为他战史上甚至人生中唯一仅有的污点,他至今都没有低头与谁认错,并且再也没有回到他“世无金宋之分”的初心,尽管他依然不遗余力地收服着未归附的羌人、契丹人、鞑靼人,希冀将他们与女真族合而为一,但那之中不再有汉人,至少不再有林匪麾下那些
凭何认错,怎么回头?当他致力于天下大同,是南宋盟军将他的妻子围攻致死、才出生的女儿与他骨肉分离!
是报应吗,是看他不认错的报应?于是造化这样残忍地发落,把那个可怜无辜的受害者小牛犊,变成了二十五年后的南宋新盟主……
他得知的那一刻,用天打雷劈来形容从头颅散裂开来的那种痛都不为过。
可是,有个事实始终挥不去,改不掉,那就是她如今再怎样十恶不赦,她都是那个可怜无辜的受害者小牛犊!在她还没满月的时候,他这个狠心的父亲就回朝务政抛下了她,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在她下落不明以后无力寻回,从此缺席了她人生二十五年,把养育之恩拱手让人。
“大杰,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也应给女儿最基本的衣食无忧,何况她还是我情与志的见证,原该是我捧在手心里最疼惜的公主……”静宁阵前,他对凌大杰说,“是我亏欠了她父爱亲情,她这二十五年的颠沛流离、失陷敌境、认贼作父,错不在她,根本在我。”
“王爷!”凌大杰喜出望外,真没想到自己还没劝呢,王爷才刚从暴怒中走出来就自己想通了,想来也是啊,王爷和王妃风雨同舟情比金坚……可是,王爷为何说完便又苦叹?
“然而,金宋举国交兵,成千上万的兵将为国捐躯,我又怎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将自己的女儿宽恕?”给全军上下一个交代,这是他身为王爷必须做的,“她罪已至死,我以杀林阡为她赎一部分,剩下的她自己承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凌大杰听出王爷已经筹谋着认她、所以想让她重见天日时给众将看见她已受惩的样子……不禁既喜又忧,不错,南石窟寺里他看见了凤箫吟对王爷有情,但他更看见了她和林阡的生死与共。本来还想着先和她心有灵犀地权宜,可她那句“不断”一出口,他才发现她根本不可能和他心思互通,就连对林阡暂时的、假意的背叛都不允,那么王爷即使杀了林阡为她赎罪也不可能认得回她,因为她不会接受王爷对林阡的任何伤害、只可能与王爷继续反目……怎么办,怎么办,凌大杰满腹忧思。
林阡的残忍和王爷的留情,共同导致了凤箫吟在这段时间的行踪绝密。好不容易从和林阡的交战中脱身,凌大杰趁空去狱中看了她一次,完颜纲对王爷果然是令行禁止,凌大杰远远望着她受刑,为了维护林阡甘心舍身地受刑,为了敌国宁死都不认父地受刑,既痛恨又舍不得她,一失神满眼是泪,转过头来要走,冷不防看见王爷在另一个角落,可能是先于他就来了,却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而是令他难以置信地伫立怅然。
那时完颜永琏隔着很远看他一身是血的孩子,倔强,狠心,冷血,像极了她那个为了爱情舍弃家国的娘亲,回忆着他和月儿的过往种种,酸甜苦辣百味隐忍,抬手想摸一摸、碰一碰他的小牛犊,却止不住的颤抖,那么远也根本不可能触得到……
这世间无情的多是儿女,深情的都是爹娘,教凌大杰根本不忍去唤他。
完颜纲那般暴戾,把一个身强力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