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天靖山之战,是他握着郢王的手下了全局,是他知道小豫王想上前线所以顺水推舟,便连和寒泽叶的关于全歼路线的情报,都是他诓骗雨祈一起画出来的,当时的他只是想用她来分担嫌疑……
中元节他借着雪舞回到金营复仇,动机本来就不善良不纯粹,他靠着这张脸吸引雪舞而不得,便开始靠近和利用雨祈。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他一直觉得奇货可居,既能借她身份之便收集情报,又能尽一切可能地躲她后面用她做盾。因为她的关系,他的细作之路,比任何人都顺风顺水。
莫非,莫非,你是个细作,你完全把她当棋子,你为什么要为她痛苦?!
可他现在倒在床上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只觉得心肺都在不断地向下塌陷。
因为下完了棋,无处安放?
“本公主愿以性命担保,黄侍卫绝对是清白的!”脏水泼来时,她死死护着他,“明哲……军医呢!军医!”刀剑席卷后,她第一个抱起他,“岂不知,那个叫莫非的并不是你的缘分,只不过牵引了你和他的相见?我若是你,不会嫁除他以外任何人。”“本公主要选驸马,对旁人没兴趣,当然只找他咯!”谁说刁蛮任性的就不深情?!
而每一个时间,每一个片段,他回忆时都清楚记得,他在干什么,“雨祈,会吹芦管吗,我教你。”“雨祈,我不会骑马。””雨祈,敢不敢用吃的东西画。”他只是个一直在利用、欺骗、害她的细作!所以,注定她从一开始就痴心错付……
“准驸马,本公主的生辰快要到了,你可有准备什么礼物送?”十天前他听到这句话时还在纠结如何拒婚,可现在他想跟她说我带回了你最喜欢吃的糖稀她却再也看不见、听不进……
不,不对,莫非,你是细作,你不应有情,更何况是对敌人!?
可那日他晕得昏沉,不仅忘了他是个细作,更加连如儿都一时抛在了脑后,待忆起了自己姓甚名谁、肩负的国仇家恨时,他痛悔这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儿,如儿,对不起……”
直到睡梦中有一双温柔的手将他握住,他才缓过神,艰难坐起,惊喜地发现那是雨祈:“雨祈,你没事!?”
“如儿?是谁?”她端庄微笑,虽和雨祈相貌相同,举止投足完全相异。
“雨祈你又骗我。你装不像。”他高兴地笑起来,不知是真是幻,只一把抓紧她的手。
“前日雨祈来找我,说你可能就是他。”她幽叹一声,将手缩回去,“雨祈说,如此,你便不一定还是驸马了。我问她,既然你是莫非,那会否是南宋派来的细作。”
他忽然发现不在梦境,他见到的人也不是雨祈。
“雨祈却说,你应该是莫非,但一定不是细作,而只是失去了记忆。我说,那就应该放你回去。她说,陇干之战,有宋军将罪名推给你,你现下又在金军真心实意地出力,连你的‘如儿’都刀剑相向,若回去了,只怕很难做人,不如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烦恼地生活下去。我说,不应决定你的去留。她说,失忆的人,未必要纠结着找回过去,或许那只是个获得新生的契机。”雪舞含泪告诉他一切。
他醍醐灌顶,所以,那句“如儿别闹”雨祈听见了?原来这几日她经常带他出游,是因为站在他不是细作而只是失忆的角度,知道他骨子里仇视金人,所以想要开导他放下仇恨重获新生?原来他的身份比“鹓雏”暴露地还早,之所以还好好地活着还这样顺利地行事根本是因为那个女子信任他没有为非作歹……
“可我觉得,她是自私的掩耳盗铃,你根本就是细作,她明知道你是要回去的。她之所以自欺着给你找到这么多合理的说法,只是因为打心底里舍不得你走,想要绑住你,留住你,多一天是一天。她说再多做再多,都是想让你对父王的敌意,少一分是一分,将来在战场上才好留情。”雪舞凄然笑着,“她是怎样的蚍蜉撼树,竟要去与你的理想对抗?”
“可是,我不是莫非……”他呼吸一滞,不知这句是为家国说,还是为了雨祈说。
“当真不是?”雪舞一愣,眸色微暗。
“不是。”后一刻,他不愿再想,咬紧牙关。
“好吧,黄侍卫,去看看她吧。”雪舞起身,带些许冷漠,“她被发现太晚、失血过多,虽父王不放弃,但未来能否苏醒,并不乐观。军医说,或是一天,或是一年,或是……再也不会醒了。”
雪舞走后,他蜷缩在床一隅,忽然就抱头痛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看雨祈,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他该怎么面对郢王,甚至他不知道他该怎么继续再当细作继续出卖身边的人?他到现在才体验到上一个“掩日”在陈铸被冤死后的心情……
程凌霄抑或林阡,杨鞍抑或越野,谁都想不到,这个被他们一致看好、“眼神术一流”的莫非,其实是最不适合做细作的,因为,“哥哥真笨,一旦动情,眼神术就不行……”
然而他终究还是决定死撑着,撑着没对宋军开口,撑着继续当“掩日”,撑着去见那个气若游丝的雨祈,撑着坐在她床沿触碰她失去温度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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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何不适合当细作,他毕竟有激中稳进的性情、将近十年的将领生涯、还有两个多月的潜伏经历,又或许,雨祈对他而言只是他